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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羅亞的婦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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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以下便是母子分別的那一場,據英國穆雷(Gilbert Murray)教授在《歐列比台思與其時代》中所說,這可以算是世界所有悲劇的文學中最為傷心慘目的一篇,「看了之後,才真瞭解亞列士多德所說歐列比台思是詩人中之最悲劇的這句評語。」 安(對小兒): 去,我的寶貝,死罷, 死在凶人手裡,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 你的父親太英雄了;他們所以要殺害你! 別的小孩子或者還可以饒恕, 但是在你身上他的英勇反成了禍祟。 啊,我不幸的婚禮呵, 引我到赫克多耳的家去, 生產一個君臨富庶的亞洲的王子, 並不是供希臘人宰殺的羊豕。 你哭麼?我的小孩,為什麼哭呢? 你不能知道這些。 父親不會來了。他不會再捏了長矛, 從墳裡出來救護你! 也不復有他的親友出來 和忒羅亞的兵士。 現在只有,淩空一摔,……一直墜下去。 你的小脖子——神呵,於是來了沉睡! 更無人憐你!……你小東西,這樣的 蜷曲在我的懷抱裡, 你頸間是怎樣的好香氣! 我這胸脯哺乳了你, 長夜看護你的病, 到如今難道都成了一場夢。 親我的嘴!只這一回,再沒有第二次了。 舉起小手來,抱住你母親的脖頸! 現在,親我罷,嘴對嘴的。…… 啊,你們希臘人, 你們發明了比東方的拷打 更是厲害的一種苦刑! 你們為甚要殺害這個小孩, 他又不曾怎樣觸犯了你們? 啊,海倫那,海倫那, 你這丁達婁斯所種的惡樹, 誰說你是宙斯的兒女? 你受生於眾多的父親, 風狂,怨恨與死!和那天上的惡毒! 宙斯不是你的父親,你這僵屍, 吸幹了希臘和全世界的血! 神恨你毀壞你,你用這雙美目 使得忒羅亞變成了荒野。 快,快,拿他去,拖他去: 從城上摔下他去,若是你們要摔! 你們禽獸,快快的撕他粉碎! 上帝罰我,我不能舉起我的 一隻手來救我兒的命。…… 啊,蓋住我的頭替我遮羞, 把我拋在舟夫的板凳底下! (昏暈,旋稍起身。) 快快,我去赴婚禮去,…… 我失了我自己的小孩! 使者把亞斯都阿那克思帶走了,但是他臨走時說,「我願神差遣一個比我更麻木,更是鐵石心腸的人,來辦這個差使。」中間夾入美納勞思的喜劇似的一場以後,又複現出異常淒慘的場面,希臘人將小孩的屍首發還赫古巴埋葬:一個孤苦零丁的老婦人抱著一個死的小孩! 赫 小人兒,想不到你這樣的死法! 若是你長大成人,結了婚,登了位, 為國而戰死,我們將說你是幸福, 倘若在這世間有什麼幸福。 但是現在你的眼看見,你的嘴嘗到味道, 你卻不知道也不曾享受 周圍的豐富的生活。 可憐的小人兒!這是我們的那古城牆麼, 神們所建造的圍城, 這樣的撕去你的卷髮,—— 那些可愛的小花兒, 是你母親的花園, 是她所常常親吻的地方? 正是這裡,頭角裂開, 白巉巉的張著口,——天呵,我不能再看! 你那兩臂同你父親是一模一樣, 現在卻怎的柔軟的垂著! 你那可愛的嘴,現在永遠的閉了。 今天早晨你講的怎樣的誑話, 那時你爬進我的床來, 叫我種種親愛的名字,答應我說, 「祖母,你死的時候,我當剪短頭髮, 帶領眾兵官送到你的墳前。」 你為什麼那樣的騙我? 現在這卻是我,無家無兒的老人, 來為你灑淚,哭你這樣幼年悲慘的死。 天呵,你迎接的步聲,在我膝上的撫抱, 啊,以及那甜美的入睡,都是過去了。 詩人在墓石上將怎樣的紀述你的死呢? 「一小兒死在此下,為希臘人所懼, 故為希臘人所殺。」 咦,這真足為希臘人的榮光了!…… (幾個女人從戰死者的身上拿來一點破衣,赫古巴給死兒包上,舉行「迷信的」殮葬的儀式。) 赫(跪在兒傍,象徵的按死兒的傷) 我使你變成完整, 我縛你的傷,小小的亡魂。 我用白布醫治這個與這個的傷: 啊,虛空無益的事呵!…… 但是儀式且舉行了。願這個與——不, 不是我,但是他——你的父親 能夠略略的安慰你! (她叩首至地,伏著不動,亦無所見。) 「最後幾場差不多有神秘的氣味。當初赫古巴告訴於神,神絕不管;次告訴于死者,他們總當有所眷愛,但是死者也同神一樣的聾,不能聽聞或加援助。在戰爭的喧擾與恥辱中間,最神聖的死神出來,收他們到安息裡去了。于死者中得不到同情,於神得不到救助,隨處無複迷妄的信託,赫古巴直面現實,乃發見即在忒羅亞劇烈的痛苦中存在一種不死的光輝。她可以說那時並非到了她命運的底,卻是在頂上的最高峰了。希臘人預備起程,已把忒羅亞城放起火來,王后奔過去想投身火中,守兵把她拉住了,婦女們看這燒著的城,等到後來一聲響,那高塔倒了。黑暗中希臘軍的畫角吹起來了。這是指示婦女應該上船去了;她們出來,失了一切的寬慰,並且失了死,往就奴隸的新生活。但是她們看出來,正在她們的一無所有那裡,人生中有或物,不是奴役或死所能損及的。」(《歐列比台思與其時代》第五章) 這篇悲劇,如穆雷教授所說,可以算是歐洲文學中對於人類的哀憐的精神之初次的表現。我們看《忒羅亞的婦女》,很奇怪的其中並無什麼激烈的態度,更沒有報復的思想。「這只是世界的一個大委屈的呼號,為最悲劇的詩人製成音樂,變為美的東西而已。」然而它的影響決不很小,因為「哀憐是一種反叛的感情」,他的手是抗拒強者,社會的勢力,傳統的規定與公認的神的。 許多宗教和政治上的反抗與殉難都是本於這個精神,所以哀憐所給予的不是平和,卻是劍。《忒羅亞的婦女》表面上似是非戰的文學,但他所反對的實在不只是戰爭,他是對於一切強暴行為的宣戰。這是愛的文學,但一面又是恨的文學。當中國戰國初期,已經發現這樣偉大的作品,希臘的文明真足以誇示于世界,連中國包括在內。 附注 一,以上譯本系依據穆雷韻文譯本,手頭沒有原文可以比較,所以詞意有點差異也未可知。 二,關於忒羅亞戰爭,希臘傳說是這樣說。忒羅亞王子巴黎思因了愛神的幫助把斯巴達王妃海倫那誘逃,她的丈夫美納勞思邀集了希臘聯軍前去征伐。聯軍以美納勞思的兄亞伽門農為主帥,有亞吉勒思,阿迭修思諸名將為輔,但是巴黎思的兄赫克多耳非常英勇,聯軍又生了內訌,所以相持十年城終不下。後來亞吉勒思複出,殺赫克多耳,又用阿迭修思木馬之計,把城攻破,大肆焚掠。忒羅亞王家男子盡死,婦女被擄,尚有王女波列克色那因為吉亞勒思所喜,他死後希臘人把她在墓前瀝血殉了葬了。 凱珊特拉被亞伽門農帶回家去,同他一起為王妃所謀害。赫古巴在中途遇見了害她的小兒子的仇人,殘酷的復仇之後,投海而死。比耳羅思後與亞伽門農之子爭海倫那的女兒被殺,安特羅瑪該嫁與逃亡的忒羅亞王子海倫諾思。在這篇劇裡,安特羅瑪該的性格最可注意,雖然在後世看來或者似欠激烈,但其沉毅處是希臘性質的特別長處,與平常歇私底裡的女子不同,這在與赫古巴商量的地方最能表現出來,唯這篇裡未曾譯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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