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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雜學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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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學外國文,一直很遲,所以沒有能夠學好,大抵只可看看書而已。光緒辛醜進江南水師學堂當學生,才開始學英文,其時年已十八,至丙午被派往日本留學,不得不再學日本文,則又在五年後矣。我們學英文的目的為的是讀一般理化及機器書籍,所用課本最初是《華英初階》以至《進階》,參考書是考貝紙印的《華英字典》,其幼稚可想,此外西文還有什麼可看的書全不知道,許多前輩同學畢業後把這幾本舊書拋棄淨盡,雖然英語不離嘴邊,再也不一看橫行的書本,正是不足怪的事。我的運氣是同時愛看新小說,因了林氏譯本知道外國有司各得哈葛德這些人,其所著書新奇可喜,後來到東京又見西書易得,起手買一點來看,從這裡得到了不少的益處。不過我所讀的卻並不是英文學,只是借了這文字的媒介雜亂的讀些書,其一部分是歐洲弱小民族的文學。 當時日本有長谷川二葉亭與昇曙夢專譯俄國作品,馬場孤蝶多介紹大陸文學,我們特別感到興趣,一面又因《民報》在東京發刊,中國革命運動正在發達,我們也受了民族思想的影響,對於所謂被損害與侮辱的國民的文學更比強國的表示尊重與親近。這裡邊,波蘭,芬蘭,匈加利,新希臘等最是重要,俄國其時也正在反抗專制,雖非弱小而亦被列入。那時影響至今尚有留存的,即是我的對於幾個作家的愛好,俄國的果戈理與伽爾洵,波蘭的顯克威支,雖然有時可以十年不讀,但心裡還是永不忘記,陀思妥也夫斯奇也極是佩服,可是有點敬畏,向來不敢輕易翻動,也就較為疏遠了。 摩斐耳的《斯拉夫文學小史》,克羅巴金的《俄國文學史》,勃蘭特思的《波蘭印象記》,賴息的《匈加利文學史論》,這些都是四五十年前的舊書,於我卻是很有情分,回想當日讀書的感激歷歷如昨日,給予我的好處亦終未亡失。只可惜我未曾充分利用,小說前後譯出三十幾篇,收在兩種短篇集內,史傳批評則多止讀過獨自怡悅耳。但是這也總之不是徒勞的事,民國六年來到北京大學,被命講授歐洲文學史,就把這些拿來做底子,而這以後七八年間的教書,督促我反復的查考文學史料,這又給我做了一種訓練。 我最初只是關於古希臘與十九世紀歐洲文學的一部分有點知識,後來因為要教書編講義,其他部分須得設法補充,所以起頭這兩年雖然只擔任六小時功課,卻真是日不暇給,查書寫稿之外幾乎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可是結果並不滿意,講義印出了一本,十九世紀這一本終於不曾付印,這門功課在幾年之後也停止了。凡文學史都不好講,何況是歐洲的,那幾年我知道自誤誤人的確不淺,早早中止還是好的,至於我自己實在卻仍得著好處,蓋因此勉強讀過多少書本,獲得一般文學史的常識,至今還是有用,有如教練兵操,本意在上陣,後雖不用,而此種操練所餘留的對於體質與精神的影響則固長存在,有時亦覺得頗可感謝者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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