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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嗎嘎喇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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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十二三年便是一九二三至二四年,我們在北大裡的一群人,大抵是在文科裡教書的那些日本留學生,對於中日問題的解決,還有些幻想,所以在對日活動上也曾經努力過,可是後來都歸於徒勞,終是失敗了事。這一群人有陳百年,他是光復會的舊人,從前同了龔未生兩人一直跟著陶煥卿跑,在煥卿著《中國民族權力消長史》的時候,二人都列名校對,未生別號是「獨念和尚」,百年則稱為「悠悠我思」,這與著書的「會稽先生」是相對成趣,魯迅所時常引為談助的。 此外是沈尹默,他雖然不是留東學生,可是在這團體裡很有勢力,算是捏鵝毛扇的,因此朋友們就奉尊號稱之為鬼穀子,而實際奔走聯絡的則是張鳳舉,他本名張定璜,是京都帝大的學生,後來當國民政府的駐日代表團員,現在就一直住在日本。還有兩個人乃是馬幼漁和我,本來還有朱希祖錢玄同,但玄同或者因為在北大只是講師的關係,所以除外了,朱希祖不曉得因為什麼,也不去拉他,其實他們倒是民報社聽講的人,即此可見「正人君子」的某籍某系的話是胡亂造謠罷了。 學校方面當初找我們幾個人,商談一下退還庚子賠款的事情。當年組織聯軍的八國向中國強要了去莫大的賠款,可是後來又由美國發起,退還給中國,用在教育文化事業上面,這于文化侵略是最有效力的。俄國于第一次歐戰之後就完全放棄了,英法各國也相繼聲明退還,其中只是日本做得頂不漂亮,他不好意思說不退,可是退又是實在捨不得,所以經過好幾年的曲折,成立了一個什麼「對支文化事業委員會」,後來修正成為「東方文化事業委員會」,是屬他們內閣的一個機關,這事是在幾年之後,那時中國只能放手不管,由他們自己去搞了。這是後話,且說其時還什麼都沒有頭緒,我們便是我和張鳳舉同去日本公使館找吉田參事官一談,當時所談只是公事,這是一九二三年三月十三日的事,但是由於這回的訪問,漸漸相識,遂於九月二十日在吉田處與阪西諸人相會,商量組織「中日學術協會」,為他日協商的地步。日記上只簡單的記著: 「二十日晴,下午往燕大上課,四時後往訪鳳舉,至正昌飲茶,同往吉田君宅晚餐,來者阪西,土肥原,今西,澤村,及北大同人,共十六人,十一時散。」阪西利八郎是日本的陸軍中將,一向在北京為北洋政府的軍事顧問,是個有名的「支那通」,土肥原賢二那時候還是少佐,是他的幫手,阪西用中國話介紹說,「這是我的夥計」,是後來「侵華」的罪魁禍首,在巢鴨監獄裡同了別的戰犯一起明正典刑的,不過在那時候還看不出什麼來,只是覺得在老奸巨猾的阪西旁邊,顯得鄉下老似的土頭土腦,其實後來他的鬼計百出,終於弄得一敗塗地,也何嘗不是他的笨拙的證據呢。 今西龍是研究朝鮮語的,澤村則是講美術史的,都是東京大學的教授,那時逗留在北京,這裡只是來作陪客的罷了。這回宴會不久之後,中日學術協會便告組織完成了,裡邊的主幹在日本方面是阪西和土肥原,土肥原還有一個他的「夥計」,叫方夢超,大概是安徽桐城人,乃沈尹默的親戚,此外由阪西去拉了些在北京政府各部裡做顧問的日本人來充數,都是無關緊要的了。 中國方面是張鳳舉,他同阪西後來被選作「幹事」,其餘的人便都是具員而已,這些人是陳百年,馬幼漁,沈尹默和我,此外阪西還想拉李守常,可是不成功。他們的人選是要取北大人裡多少和國民黨有淵源者,但是對於我卻有點看錯了——北伐的時節,沈尹默張鳳舉和蕭子升組織了特務委員會,很替國民黨出過力,後來登記黨員,鳳舉替我和徐耀辰都報了名,但是我們敬謝不敏,沒有去應筆試與口試。 日本人的用意是,那時北洋政府已是完全無望,眼見國民政府的北伐將要成功,便想來找個橋樑,過去和國民黨接洽。據張鳳舉所說,阪西表示中日談判很是樂觀,因為二十一條本未成立,當然可以破棄,即租界等問題亦可讓步,日本所希望者只在保留因日俄戰爭所得的權利,這些權利取自帝俄,並非由中國奪取,這種辯解雖是強詞奪理,但出自日本軍人之口,也可以說是難得了。但是不久也覺得這樣談判未必可能得中國的認可,所以又複轉為強硬政策,於是中日談判顯然無望,而中日學術協會這種組織也就自然歸於消滅了。 中日學術協會於一九二三年十月十四日宣告成立,查舊日記于那一天項下記著道: 「下午三時至西四帝王廟,赴中日學術協會成立之會,會員共十八人,交入會金十元,會費五元。歸家已晚。」這一筆錢就交給幹事,作為開辦的費用,在東城嗎嘎喇廟租了一間大屋,算作學術協會的會所,當時阪西就笑著說:「我們怎麼配說學術二字,但是招牌卻不得不這樣掛。」每月規定開一次常會,平常多借用北大第二院的會議廳,唯有遇到招待客人或接收會員等事,才在嗎嘎喇廟裡聚會。 會章像煞有介事的有嚴格的規定,凡接收會員,須經到場會員全體通過,以黑白棋子表示贊否,凡投票時如有一個黑子即屬無效。會員本來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但是這條規則卻也發生了一次效力,被否決的人是西本願寺管長大穀光瑞,這黑子乃是張鳳舉所投的。這協會自十一月十一日在北大第二院開了第一次的常會,大概維持了將有一年的光景,看看中日形勢沒有什麼好轉,特別是一九二三年十一月溥儀出宮以後,日本的漢字新聞《順天時報》更是興風作浪的胡鬧,感覺到協會再弄下去的無意義,遂於十一月十日寫了一封出會聲明書寄去,因此這有名無實的所謂學術協會也就解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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