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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瑣屑的因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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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〇年毛子龍做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的校長,叫錢秣陵送聘書來,去那裡講歐洲文學史,這種功課其實是沒有用的,我也沒有能夠講得好,不過辭謝也不聽,所以也就只得去了。其時是女高師,講義每小時給三塊錢,一個月是二十七元,生病的時候就白拿了大半年的錢,到了新學年開始這才繼續去上學,但是那裡的情形卻全然忘記了。後來許季茀繼任校長,我又曾經辭過一次,仍是沒有能准,可是他自己急流勇退,于改成女子師範大學的時候,卻讓給了楊蔭榆,以為女學校的校長以女子為更適宜,她才從美國回來,自然更好了,豈料女校長治校乃以阿婆自居,於是學生成了一群孤苦仃零的「童養媳」,(根據魯迅的考證,)引起了很嚴重的問題,這時因為我尚在女師大,所以也牽連在內。 還有一件事也是發生在一九二〇年裡,北大國文系想添一樣小說史,系主任馬幼漁便和我商量,我一時也麻胡的答應下來了,心想雖然沒有專弄這個問題,因為家裡有那一部魯迅所輯的《古小說鉤沉》,可以做參考,那麼上半最麻煩的問題可以解決了,下半再敷衍著看吧。及至回來以後,再一考慮覺得不很妥當,便同魯迅說,不如由他擔任了更是適宜,他雖然躊躇可是終於答應了,我便將此意轉告系主任,幼漁也很贊成,查魯迅日記,在一九二〇年八月六日項下,記著「馬幼漁來,送大學聘書」,於是這一事也有了著落。 家裡適值有一本一九二二年的中國文學系課程指導書,裡邊文學分史列著「詞史,二小時,劉毓盤,戲曲史,二小時,吳梅,小說史,二小時,周樹人」,我的功課則是歐洲文學史三小時,日本文學史二小時,用英文課本,其餘是外國文學書之選讀,計英文與日本文小說各二小時,這項功課還有英文的詩與戲劇及日本文戲劇各二小時,由張黃擔任,張黃原名張定璜,字鳳舉,這人與北大同人的活動也很有關係,在這裡特預先說明一句。 這一年裡在我還發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便是擔任燕京大學的新文學的功課,一直蟬聯有十年之久,到一九三八年還去做了半年的「客座教授」,造成很奇妙的一段因緣。講起遠因當然是在二年前的講演,那時因瞿菊農來拉,前往燕京文學會講點什麼,其時便選擇了「聖書與中國文學」這個題目,這與教會學校是頗為合適的。後來因時勢的要求,大約想設立什麼新的課目,前去和胡適之商量,他就推薦我去,這是近因。一九二二年三月四日我應了適之的邀約,到了他的住處,和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與劉廷芳相見,說定從下學年起擔任該校新文學系主任事,到了六日接到燕大來信,即簽定了合同,從七月發生效力。 內容是說擔任國文系內的現代國文的一部分,原來的一部分則稱為古典國文,舊有兩位教員,與這邊沒有關係,但是現代國文這半個系只有我一個人,唱獨腳戲也是不行,學校裡派畢業生許地山來幫忙做助教,我便規定國語文學四小時,我和許君各任一半,另外我又設立了三門功課,自己擔任,仿佛是文學通論,習作和討論等類,每星期裡分出四個下午來,到燕大去上課。我原來只是兼任,不料要我做主任,職位是副教授,月薪二百元,上課至多十二小時,這在我是不可能,連許地山的一總只是湊成十小時,至於地位薪資那就沒有計較之必要。 其實教國文乃是我所最怕的事,當年初到北大,蔡校長叫我教國文,曾經堅決謝絕,豈知後來仍舊落到這裡邊去呢?據胡適之後來解釋,說看你在國文系裡始終做附庸,得不了主要的地位,還不如另立門戶,可以施展本領,一方面也可以給他的白話文學開闢一個新領土。但是據所謂「某籍某系」的人看來,這似乎是一種策略,仿佛是調虎離山的意思,不過我一向不願意只以惡意猜測人,所以也不敢貿然決定。 平心而論,我在北大的確可以算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在各方面看來都是如此,所開的功課都是勉強湊數的,在某系中只可算得是個幫閒罷了,又因為沒有力量辦事,有許多事情都沒有能夠參加,如溥儀出宮以後,清查故宮的時候,我也沒有與聞,其實以前平民不能進去的官禁情形我倒是願得一見的。我真實是一個屠介涅夫小說裡所謂多餘的人,在什麼事情裡都不成功,把一切損害與侮辱看作浮雲似的,自得其樂的活著,而且還有餘暇來寫這篇《談往》,將過去的惡夢從頭想起,把它經過篩子,撿完整的記錄下來,至於有些篩下去的東西那也只得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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