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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林蔡鬥爭文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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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言報》是段派的一種報紙,不知道是誰主筆,有人說是後來給張宗昌所槍斃的林白水,它的論調是一向對於北大沒有好意,可以說是有點與日本人所辦的《順天時報》同一鼻孔出氣的。其時為民國八年(一九一九)三月十八日,在報上登出長篇的記事,題曰「請看北京學界思潮變遷之近狀」,其全文如下: 「北京大學之新舊學派北京近日教育雖不甚發達,而大學教師各人所鼓吹之各式學說,則五花八門,頗有足紀者。國立北京大學自蔡孑民任校長後,氣象為之一變,尤以文科為甚。文科學長陳獨秀氏以新派首領自居,平昔主張新文學甚力,教員中與陳氏沆瀣一氣者,有胡適錢玄同劉半農沈尹默等,學生聞風興起,服膺師說,張大其辭者,亦不乏人。其主張以為文學須順應世界思潮之趨勢,若吾中國歷代相傳者,乃為雕琢的阿諛的貴族文學,陳腐的鋪張的古典文學,迂晦的艱澀的山林文學,應根本推翻,代以平民的抒情的國民文學,新鮮的立誠的寫實文學,明瞭的通俗的社會文學,此文學革命之主旨也。自胡適氏主講文科哲學門後,旗鼓大張,新文學之思潮亦澎湃而不可遏,既前後抒其議論于《新青年》雜誌,而于其所教授之哲學講義,亦且改用白話文體裁。近又由其同派之學生,組織一種雜誌曰『新潮』者,以張皇其學說。 兩種雜誌之對抗《新潮》之外,更有《每週評論》之印刷物發行,其思想議論之所及,不僅反對舊派文學,冀收摧殘廓清之功,即於社會所傳留之思想,亦直接間接發見其不適合之點,而加以抨擊,蓋以人類社會之組織,與文學本有密切之關係,人類之思想更為文學實質之所存,既反對舊文學,自不能不反對舊思想也。顧同時與之對峙者,有舊文學一派。舊派中以劉師培氏為之首,其他如黃侃馬敘倫等,則與劉氏結合,互為聲援者也,加以國史館之耆老先生,如屠敬山張相文之流,亦複深表同情于劉黃。劉黃之學以研究音韻《說文》訓詁為一切學問之根,以綜博考據講究古代制度,接跡漢代經史之軌,文章則重視八代而輕唐宋,目介甫子瞻為淺陋寡學,其於清代所謂桐城派之古文則深致不滿,謂彼輩學無所根,而徒斤斤於聲調,更藉文以載道之說,假義理為文章之面具,殊不值通人一笑。 從前大學講壇為桐城派古文家所佔領者,迄入民國,章太炎學派代之以興,在姚叔節林琴南輩,目擊劉黃諸後生之皋比坐擁,已不免有文藝衰微之感,然若視新文學派之所主張,當更認為怪誕不經,以為其禍之及于人群,直無異於洪水猛獸,轉顧太炎新派,反若塗軌之猶能接近矣。頃者劉黃諸氏以陳胡等與學生結合,有種種印刷物發行也,乃亦組織一種雜誌曰『國故』,組織之名義出於學生,而主筆政之健將教員實居其多數,蓋學生中固亦分新舊兩派,而各主其師說者也。二派雜誌旗鼓相當,互相爭辨,當然有裨于文化,第不免忘其辯論之範圍,純任意氣,各以惡聲相報復耳。 第三者之調停派學說至於介乎二派者,則有海鹽朱希祖氏,朱亦太炎之高足弟子也,邃于國學,且明于世界文學進化之途徑,故于舊文學之外兼冀組織新文學,惟彼之所謂新者,非脫卻舊之範圍,蓋其手段不在於破壞而在於改良,以記者之愚,似覺朱氏之主張較為適當也。 三者以外之學者議論日前喧傳教育部有訓令達大學,令其將陳錢胡三氏辭退,但經記者之詳細調查,則知尚無其事,唯陳胡等對於新文學之提倡,不第舊文學一筆抹殺,而且絕對的菲棄舊道德,毀斥倫常,詆排孔孟,並且有主張廢國語而以法蘭西文字為國語之議,其鹵莽滅裂,實亦太過。頃林琴南氏有致蔡孑民一書,洋洋千言,於學界前途深致悲憫,茲將原書刊佈于下,讀者可以知近日學風變遷之劇烈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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