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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北京大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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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丁巳年四月一日晚上到了北京,在紹興縣館找好了食宿的地方,第二天中午到西單牌樓教育部的近旁益錩大菜館同魯迅吃了西餐,又回會館料理私事,三日上午叫了一輛來回的洋車,前往馬神廟北京大學,訪問蔡孑民校長,接洽公事。從南半截胡同坐洋車到馬神廟,路著實不少,大約要走上一個鐘頭,可是走到一問,恰巧蔡校長不在校裡,我便問他家在什麼地方,這其實是問得很傻的,既然不在學校,未必會在家裡的,不過那時候胡塗的問了,答說是在遂安伯胡同多少號。我便告訴車夫轉到那裡去,不過我的藍青官話十分躄腳,說至再三也聽不懂,後來忽然似乎聽懂了,捏起車把來,便往西北方面走去。假如其時我知道一點北京地理,便知道這方向走的不對,因為遂安伯胡同是在東城,那麼應該往東南方面才是,可是當時並不知道,只任憑著他拉著就是了。 後來計算所走的路線是,由景山東街往北,出了地安門,再往西順著那時還有的皇城,走過金鼇玉橋——提起這橋來,有一段故事應當說一說,民國成立後這一條走路是總算開放了,但中南海還是禁地,因為這是大總統府所在,照例不准閒人窺探,而金鼇玉橋卻介在北海與中海之間,北海不得已姑且對於人民開放了眼禁,但中南海卻斷乎不可,所以在南邊橋的上面築起一堵高牆來,隔斷了人們的視線,這牆足有一丈來高,與皇城一樣的高,我們並不想偷看禁苑的美,但在這樣高牆裡邊走著,實在覺得不愉快的很。感謝北伐成功,在一九二九年的秋天這牆才算拆除,在金鼇玉橋上的行人於是可以望得見三海了。 且說那天車子過了西壓橋,其時北海還沒有開放做公園,向北由龍頭井走過護國寺街,出西口到新街口大街,隨後再往西進小胡同,說是到達地點了。我仔細一看,乃是四根柏胡同,原來是車夫把地名聽錯了,所以拉到這地方來,這倒也罷了,而這四根柏胡同乃是離我現在的住處不遠,只隔著一兩條街,步行不要三五分鐘可到,所以來時的這一條路即是我後來往北大去的道路,實在可以說是奇妙的巧合了。從四根柏回南半截胡同去,只是由新街口一直往南,走過西四牌樓和西單牌樓(那些牌樓現今都已移到別處去,但名稱還是仍舊留下)出宣武門,便是菜市口了。 四月三日上午到遂安伯胡同訪蔡校長,又沒有見到,及至回到寓裡,已經有信來,約明天上午十時來訪,遂在寓等候,見到了之後,則學校功課殊無著落,其實這也是當然的道理,因為在學期中間不能添開功課,還是來擔任點什麼預科的國文作文吧。這使我聽了大為喪氣,並不是因為教不到本科的功課,實在覺得國文非我能力所及,但說的人非常誠懇,也不好一口拒絕,只能含混的回答考慮後再說。 這本是用不著什麼考慮,所以回來的路上就想定再在北京玩幾天,還是回紹興去。十日下午又往北大訪蔡校長,辭教國文的事,順便告知不久南歸,在校看見陳獨秀沈尹默,都是初次相見,竭力留我擔任國文,我卻都辭謝了。到了第二天,又接到蔡校長的信,叫我暫在北大附設的國史編纂處充任編纂之職,月薪一百二十元,那時因為袁世凱籌備帝政,需要用錢,令北京的中國交通兩銀行停止兌現,所以北京的中交票落價,一元只作五六折使用,卻也不好推辭,便即留下,在北京過初次的夏天,而這個夏天卻是極不平常的,因為在這年裡就遇見了復辟。 十二日上午又至北京大學,訪問蔡校長,答應國史編纂處的事情,說定從十六日開始,每日工作四小時,午前午後各二小時,在校午餐。這時大約因為省錢,裁撤國史館,改歸北大接辦,除聘請幾位歷史家外,另設置編纂員管理外文,一個是沈兼士,主管日本文,一個是我命收集英文資料,其實圖書館裡沒有什麼東西,這種職務也是因人而設,實在沒有什麼成績可說的。其時北京大學只有景山東街這一處,就是由四公主府所改造的,設有本科,北河沿的譯學館乃是預科,此外是漢花園的一所寄宿合,通稱東齋,後來做文科的「紅樓」尚在修建未成,便是大學(即後來的第一院)的大門也還在改修,進出都是從西邊旁門,其後改作學生宿舍,所謂西齋的便是。 但是校中並沒有我們辦事的地方,沈兼士是在西山養病,我只是一個人,結果在圖書館的堆放英文雜誌的小屋裡,收拾出地方來,放上桌椅,暫作辦公之用,一切由館員胡質庵商契衡招呼,午飯也同商君一起在庶務課品吃,所以說也奇怪,我在北大為時甚久,但相識最早的乃是庶務課的各位職員,這可以說是奇緣了。我還記得在那裡等待開飯,翻看《公言報》與《順天時報》,一面與盛伯宣諸君談論時局的情形,如今已事隔四十餘年,盛君也已早歸道山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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