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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吳一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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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進學堂的時候,只考了一篇漢文,雖然很難,但是只此一關,過了這關便沒事了。到北京練兵處考試,沒有這樣簡單了,學科繁多倒還沒有多大關係,問題是在於體格檢查,在這關上我們裡邊就有兩個通不過,因為都是眼睛近視。一個是我,一個是駕駛堂的吳秉成。在練兵處和學堂兩邊都沒有發表什麼,但是我們自己知道,牆上掛的那些字這個也不知道,那個也不明白,在視力這一項上總不能算是及格,那麼這整個的留學考試豈不是完了麼。可是不及格到底又不就是開除,所以結果仍是回來住在魚雷堂裡,和及格的同班一樣待遇,至於下文如何,誰也不能知道。 我與吳君雖是同班,就是同一年裡進去的學生,但他是駕駛堂的學生,又是河南固始人,所以並無什麼交際,這回因有同病之雅,關係便密切起來,特別是春風得意的同學走了之後,於是吳一齋——這是吳君的號——成為我唯一的座上客了。他們去了的時候,魚雷堂又非關門不可,我們乃被請回駕駛堂和管輪堂去住,又不好放到宿舍裡去,吳君的住處記不清了,我的房間是在管輪堂門內東口第一間,以前是二班的湯老師所住的,房內設備很是不錯,但是門外有很深的走廊,那裡又是拐角,廊是曲尺形的,顯得房內更是陰暗。獨住倒也不妨,反正並不怕鬼,只是每頓飯都是送進來獨吃,覺得十分乏味,這樣大概也住了有兩個月,比起魚雷堂來真是有天壤之殊了。 我同吳一齋成了學堂裡的兩個遺老之後,每天相見只有愁歎,瞻望前途,一點光明都沒有,難道就是這樣請學堂供養下去,這又有什麼意思呢?大概是三四月時候,忽然聽差來說,江督視察獅子山炮台,順便來學堂裡,要叫考取留學而未去的兩個學生來一見,我們走到風雨操場,看見周玉山便服站在那裡,像是一個老教書先生,他問我們學過哪些學科,隨後回顧跟在後邊的一群官說道: 「給他們兩個局子辦吧。」照例是一陣回答「是是」。我們卻對他申明不想辦「局子」,仍願繼續去求學,他想了一想說道: 「那麼,去學造房子也好。」這會見的情形雖還不錯,但是我們有過了那皮外套的經驗,不敢相信這事就會成功,不過既然有了這一句話,我們總可以去請學堂去催詢,或直接上書去請求了。不知道是什麼緣故,這回周玉山所說的話,與水竹村人的迥不相同,大抵在一個月之後,就得到江南督練公所的消息,決定派遣吳一齋和我往日本去學建築,於秋間出發。不過督練公所的官在這裡小小的弄了一點手腳,便是於我們兩人之外,另外加添了一個周某一同去學「造房子」,這人不知道是何等樣人,也一直沒有見到過,但是這於我們是毫無損害的,所以就不管他了。 我得著消息之後,就先回家鄉去一走,將來由上海上船,不再回到南京去,把一隻木箱託付了吳君,連治裝費代領了一併帶到東京。那是一隻笨重的木板箱,裡邊裝有八冊英文的雨果小說集,這是我的又一部新書,雖然不曾翻譯應用,可是於我很有影響,一直珍藏著,到了民國二十年左右才賣給北大圖書館的。此外又有一把茶壺,用黃沙所做,壺嘴及把手等處都做成花生菱角百果模樣,是孫竹丹君托帶,交給在東京留學的吳弱男女士的,孫吳都是安徽巨族,大概他們還是親族,還有一件羊皮背心,也托帶去,那個只好收在我的帆布提包裡,後來由魯迅特地送了去,叫那官崎寅藏就是那自稱「白浪庵滔天」的代收轉交的。 這只箱子承他辛苦的送到下宿,連治裝費一百元,卻不知聽了哪個老前輩的忠告,還給兌換了日本的金幣,一塊值二十日圓的五個,結果又賠錢換回紙幣才能使用。幸虧他沒有完全聽了忠告,像魯迅在《朝花夕拾》所說那樣,買些中國的白布襪子來,那便是全然的廢物,除了塞在箱子底下別無用處,在日本居住期間,那足趾分作兩杈的日本布襪真是方便,只是在包過腳的男子,因為足指重疊,這才不能穿用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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