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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監督二


  椒生回鄉之後,因了他舉人的頭銜與辦過學堂的資格,就得到一個位置,即是紹興府學堂的監督。不知道是副監督還是什麼名義呢,總之有一個副手,此人非別,乃是後來刺殺恩銘的徐錫麟。他那時是個貢生或是廩生,已經很是出名,暗地裡同了陳子英在打算「造反」,表面上卻看不出,只是主張新學,自己勤勉刻苦,雖然世間毀譽參半,總之這與平常人是有點不同的。大概是甲辰的秋天,我到府學堂去,看見在客堂上放著直徑五尺的地球儀,是徐伯蓀自己糊的,那時他在教操,殘暑尚在,他叫學生陰處稍息,獨自兀立在太陽下,身穿竹布大衫,足著皮鞋,光頭拖下一條細辮,留著當時心存不軌的人所常有的那樣小頂搭,鼻架鐵邊的近視眼鏡。

  這樣的一個人,單就外表來看也可以知道那是和椒生的一套全合不來的,椒生穿的是上面三分之二白洋布,下面三分之一湖色綢的「接衫」,袖子大而且長,儼然是蕩湖船裡的腳色,他的那背誦《左傳》,做「穎考叔論」的功課,也不吃香,其走向碰壁正是難免的了,不久之後他又下了野,其原因不很明瞭,但徐伯蓀似乎也不長久幹下去,大抵在甲辰年往日本去一轉之後,就以道員往安徽去候補,兩年後就動手殺了恩銘,椒生還以為他早看出這個亂黨,自己有先見之明呢。

  這之後,他只在家裡教幾個學生,從新做起塾師來了。辛醜年底藕琴從陝西回家,義房的住屋重行分配,舊日玉田椒生所用部分都歸了他,玉田妻媳移住後一進,伯文仲翔住在禮房偏東前後進屋內,利賓則搬在大門內的大書房裡去了。椒生回來的時候,裡邊沒有房子可住了,乃向誠房借用白板門內的「蘭花間」,教書也就是在那裡。他是以道學家自居的,可是到了晚年露出了馬腳來,有一回因舉動不謹,為老媽子所打,他的二兒媳從樓窗望見,大聲說道,「打得好,打死這老昏蟲!」這類的事情很多,暴露出士大夫的真相,也是有意思的事,但是因為顧惜筆墨與紙面,所以就徑從節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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