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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歌謠與近世歌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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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歌謠的歷史 古歌謠與近世歌謠 中國古代歌謠的著錄,或因音樂的關係,或因占驗的關係,見於所謂正經書裡的,大抵不外此兩種。志書以「觀風」的見地收錄歌謠,當已在很晚的時期(太史陳詩,以觀民風之說不足信;《詩經》所錄,實全為樂歌,見下);至於當作文藝而加以輯錄的,則更晚了。此層第一章裡也已說過。無論取那一種觀點,他們不曾認識歌謠本身的價值卻是一樣。他們對於歌謠,多少有一點隨便的態度;因此歌謠在著錄時,便不免被改變而不能保全其真相。這種改變,在樂工的手裡,便是為了音樂的緣故;在文人的手裡,便是為了藝術的緣故。顧頡剛先生說,「《詩經》裡的歌謠,都是已經成為樂章的歌謠,不是歌謠的本相」(《歌謠》三九);他的理由也許太系統的了,但這個結論我相信。 樂府裡往往同一首歌「本辭」很簡單明白,入樂後繁複拖遝,正可作一旁證。其實就是那些本辭,也未必不經文人潤色。他如正史及故書雅記中所載童謠,當更不免如此。只有筆記中所收,或者近真的較多;因為筆記的體裁本不甚尊,無須刻意求雅,所以倒反自由些。至於《古謠諺》,體例極為謹嚴,原不至有所潤色;但書中材料,全系轉錄故書,非從口傳寫錄者可比,所以仍未必為真相。《粵風》原輯諸人,錄自口傳,而動機在於好奇,不為學術,有無潤色,也頗難說。華廣生所輯,疑有唱本之類,不全得自民眾口中;他書末全錄《玉蜻蜓》彈詞,便是可疑的證據。這些中除《粵風》中各歌,至今或尚有流行,可資參證外,我們都稱之為古歌謠。它們或較原歌繁複,或較精巧,大都非本來面目。自然,我們也承認古今語言之異,不應以今衡古;但繁簡精粗之別,另是一事,不致與古今之異相混的。 北京大學歌謠研究會徵集全國近世歌謠簡章第三條說:「現定時期,以當代通行為限。」這「當代通行」四字,便是他們所謂「近世」的界說。這個界說本身也許不很確切,但極便應用。上章引過一位老太太的話,說歌謠是活在民眾口中的,一印到紙上,便是死的了。常惠先生也說:「無論怎樣,文字決不能達到聲調和情趣,一經寫在紙上,就不是他了。」(《歌謠論著》三〇五頁)但是為研究起見,我們只有寫錄和用留聲機的蠟片收音兩法;後一法自然最好,而太費;事實上決不能每歌都用此法,且一曲兩種調,這樣便得一件活東西分剖開了,卻也是無法的事。關於曲調的寫錄,須有一副音樂家的耳朵和手,非盡人所能為;當然是很難精確的。至於寫錄詞句,卻較容易些;雖然有許多有音樂字的字,也頗困難。寫錄既如此難得精確,自然不能靠書本或傳聞,所以常先生說,「非得親自到民間去搜集不可。」(同上) 有了這種精確的材料才可說到研究,而真正著手,還嚴格說,非等待材料齊備不可。不然,終於是「好事者的談助」而已。現在我們的材料本不多,整理出來的更少。而曲調的收集或寫錄,幾乎還未動手呢。以上所說,是專就口傳的歌謠說;至於唱本,自當別論。唱本的曲調,收集與寫錄,與口傳的歌謠方法上無甚分別;只是詞句是印成的。唱本原為的識字的人,他們可以拿本子看著唱。而別人學他們唱的卻就不靠著本子。這樣傳播開去,往往有多少的改變,如四季相思、五更調、十杯酒、十二月等,都是。所以唱本的搜羅——現在只有少數人做這事,顧頡剛先生是一個——固然要緊,卻仍不能丟開了那些口傳的變異不管。唱本自然不會有很古的,但也可用「當代通行」一個條件為比較的古近之界。唱本的數量很可驚,因為各地似乎都有,搜集的事,也是一件大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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