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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革命文學」的文獻(2)


  說到中國的革命文學,創造社是創始者,又是中堅。成仿吾氏(石厚生據說是他的筆名)是他們的代表;郭沫若氏(麥克昂據說是他的筆名)也是顯要的人;李初梨氏也可以算一個。他們的刊物,最重要的自然是《創造》月刊;這是從一卷九號起才正式提倡革命文學的——從這一期起,封面也將仙女換上了工人。此外還有《文化批判》、《洪水》、《流沙》等;《文化批判》、《流沙》都被禁止、《洪水》也停刊了。現在是連《創造》月刊也成了禁書,我們這北京,不知還能見著否。成郭二氏所發表的革命文學的理論,由成氏將它們和以前發表的文學革命的理論合編為《從文學革命到革命文學》一書。(創造社印)其目如下:

  新文學之使命(成)
  我們的新文學運動(郭)
  藝術家與革命家(郭)
  藝術之社會的意義(成)
  文藝之社會的使命(郭)
  民眾藝術(成)
  文學界的現形(成)
  孤鴻——致仿吾的一封信(郭)
  文藝家的覺悟(郭)
  革命與文學(郭)
  革命文學與它的永遠性(成)
  完成我們的文學革命(成)
  從文學革命到革命文學(成)
  全部批判之必要(成)

  最重要的是最後三個題目。《完成我們的文學革命》用了全力攻擊「周作人先生及他的Cycle」的「以趣味為中心的文藝」是消極的,否定的一面。第二個題目在敘述了文學革命的過程以後,論到「文學革命今後的進展」說:

  「我們要努力獲得階級意識,我們要使我們的媒質接近農工大眾的用語,我們要以農工大眾為我們的對象。」(一三一、一三二頁)

  下一段是「革命的印貼利更追亞(Intelligentsia知識階級)團結起來」,這明明是襲用Marx的有名的宣言的調子。在這一段裡,成氏說:

  「努力獲得辯證法的唯物論,努力把握著唯物論的辯證法的方法……(一三四頁)

  「克服自己的小資產階級根性……(同上)

  「以真摯的熱誠描寫你在戰場所聞見的,農工大眾的激烈的悲憤,英勇的行為與勝利的歡喜!」(一三三頁)

  所謂「辯證法的唯物論」,是黑格爾(Hegel)的辯證法與Marx的唯物論的混合物,《文化批判》第三號裡有著詳細的解釋。最後一個題目,說革命文學理論比作品更為重要,必得先有從事於理論的研究的人。這正是蘇俄有過的問題。(看《奔流》一卷一號中布哈林的演說)成氏說這種理論,就是批判;而現在所要的是「全部的批判」。要明白全部的批判的過程,得先明白文藝這對象所由構成的諸過程。這些過程如下:

  1.純經濟過程(物質的生產過程)
  2.生活過程(政治過程,精神的生活過程一般)
  3.意識過程(精神的生產過程)
  4.這些過程的再生產(一四二頁)

  成氏的結論的一條是:

  「今後我們應該由不斷的批判的努力,有意識地促進文藝的進展,在文藝本身上由自然生長的成為目的意識的,在社會變革的戰術上由文藝的武器成為武器的文藝。」(一四五頁)

  這顯然是以文學為宣傳的工具了。

  但成氏態度雖然已很明白,卻還沒有採用「無產階級文學」的名字。到了李初梨氏的《怎樣地建設革命的文學?》(《文化批判》上號)他才說:

  「革命文學,不是誰的主張,更不是誰的獨斷,由歷史的內在發展,——連絡,它應當而且必然地是無產階級文學。」(未見原件,據《非革命文學》三七頁引)

  又成氏所主張的革命文學的內容,麥克昂氏在《桌子的跳舞》(《創造》一卷十一期)一文中似乎加以修正地說:

  「無產者文藝也不必就是描寫無產階級。

  因為無產階級的生活,資產階級的作家也可以描寫;

  資產階級的描寫,在無產階級的文藝中也是不可缺乏的。

  要緊的是看你站在那一個階級說話。

  我們的目的是要消滅布爾喬亞階級(資產階級);乃至消滅階級的;這點便是普羅列塔利亞(無產階級)文藝的精神。」

  又《流沙》第一期有藥眠氏的《非個人主義的文學》,是單就一面說的。他說:

  「從前潛伏在社會底層的人類的意志,已經抬起頭來集合在一起,而為左右社會的偉大的群眾力量。這種力量在偉大的破壞的進程中所衝激起來的感情的浪花,當然就是我們的集體化的文藝的新生命。」

  「……洗去從前個人主義文學的頹廢的,傷感的,怯懦的,歎息的缺陷,而另外造出一剛強的,悲壯的,樸素的文學來。」

  革命文學派攻擊的對象,一是語絲派,我已說過了;又一是新月派。他們攻擊語絲派,起先是注重周作人氏,後來是轉而注重魯迅氏了。他們攻擊新月派,起先是只注重徐志摩氏,後來又加上胡適氏;而對於新月派的理論家梁實秋氏(他有《文學與革命》一文,見後)似乎還沒有觸及。他們說魯迅氏是「醉眼陶然」(始見於《文化批判》創刊號馮乃超氏論文),徐志摩氏是「文學小丑」(始見於《文化批判》三期麥克昂氏文)。他們正式批評《新月的態度》的文章是彭康氏的《什麼是「健康」與「尊嚴」?》(《創造》月刊一卷十二號)在這篇文裡,彭氏轉述《新月》的話:他們以為現在思想太自由了,太淩亂了,因而舉出「健康」與「尊嚴」兩大原則和「創造的理想主義」,作為「標準」,「紀律」,「規範」他批評這種見解說:

  「現在我們思想上並沒有自由,要有自由就須得有適應的、客觀的條件,『不幸』的是他們竟對於這個盲目!」

  「適應的,客觀的條件」,大約就是所謂「辯證法的唯物論」;在這裡是沒有一般意義的自由的。所以革命文學派與新月派,不主張自由這一點其實是相同的;而語絲派卻主張自由主義。(周作人氏似有此語)這是鼎足的三派的一種對抗,值得注意的。此外,《文化批判》創刊號中馮乃超氏的《藝術與社會生活》一文,有批評葉紹鈞、魯迅、郁達夫、郭沫若、張資平五氏的話,也可一看。

  「李初梨氏在《一封公開信的回答》裡說:

  「在中國這樣嚴重的情勢之下,革命陣營裡,絕對不許有宗派主義的行動,如果我們發現了這種傾向,應該大家全力地去克服!」(《文化批判》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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