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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著述引詩(3)


  這是無語的隱語,所以「眾怪不知其故」。又,解釋入樂《詩》篇的意義的,如《禮記·射義》云:

  其節:天子以《騶虞》為節,諸侯以《狸首》為節,卿大夫以《采蘋》為節,士以《采蘩》為節。《騶虞》者,樂官備也。《狸首》者,樂會時也。《采蘋》者,樂循法也。《采蘩》者,樂不失職也。

  這中間《狸首》篇是逸《詩》。

  漢人著述引《詩》之多,用《詩》之廣,由以上各項可見。無論大端細節,他們都愛引《詩》,或斷或證——這自然非諷誦爛熟不可。陳喬樅所謂「上推天人性理」,「下究萬物情狀」,以至「古今得失之林」,總而言之,就是包羅萬有。春秋以後,要數漢代能夠盡《詩》之用。春秋用《詩》,還只限於典禮、諷諫、賦《詩》、言語;漢代典禮別制樂歌,賦《詩》也早已不行,可是著述用《詩》,範圍之廣,卻超過春秋時。孔子道:

  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論語·陽貨》)

  這是《詩》教的意念的源頭。孔子的時代正是《詩》以聲為用到《詩》以義為用的過渡期,他只能提示《詩》教這意念的條件。到了漢代,這意念才形成,才充分的發展。不過無論怎樣發展,這意念的核心只是德教、政治、學養幾方面——阮元所謂政治言行,——也就是孔子所謂興、觀、群、怨。「溫柔敦厚」一語便從這裡提煉出來。《論語》中孔子論《詩》、禮、樂甚詳,而且說:

  興於《詩》,立于禮,成于樂。(《泰伯》)

  好像看作三位一體似的。因此《經解》裡所記孔子論《詩》教、樂教、禮教的話,便覺比較親切而有所依據,跟其他三科幾乎全出於依託的不同。漢代《詩》和禮樂雖然早已分了家,可是所謂「溫柔敦厚」,還得將《詩》禮樂合看才能明白。《韓詩外傳》八有一個《詩》的故事:

  〔魏〕文侯曰:「中山之君亦何好乎?」〔蒼唐〕對曰:「好《詩》。」文侯曰:「于《詩》何好?」曰:「好《黍離》與《晨風》。」文侯曰:「《黍離》何哉?」對曰:「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文侯曰:「怨乎?」曰:「非敢怨也,時思也。」文侯曰:「《晨風》謂何?」對曰:「『鴥彼晨風,郁彼北林,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多!』——此自以『忘我』者也。」(原無末七字。許維遹先生據《文選·四子講德論注》與《御覽》七七九補。)於是文侯大悅,……遂廢太子䜣,召中山君以為嗣。

  這是一個很著名的故事,西漢王褒作《四子講德論》,已經引用。宋王應麟《困學紀聞》三列舉「興於《詩》」的事例,第一件便是「子擊(中山君名擊)好《晨風》、《黍離》而慈父感悟」。其次是周磐。《後漢書》六十九本傳云:

  居貧養母,儉薄不充。嘗誦《詩》至《汝墳》之卒章,慨然而歎。乃解韋帶就孝廉之舉。

  《召南·汝墳》末章道:「魴魚頳尾,王室如毀。雖則如毀,父母孔邇。」章懷太子《後漢書注》引《韓詩薛君章句》:「以父母甚迫近饑寒之憂,為此祿仕。」周磐是「興於《詩》」「而為親從仕」(《紀聞》語)的。後世因讀誦而興的例子還有些,多半也是「興於《詩》」;而以孝思為主。這些都是實踐的溫柔敦厚的《詩》教。可是探源立論,事親事君都是禮的節目,而禮樂是互相為用的,是相反相成的;所以要瞭解《詩》教的意義,究竟不能離開樂教和禮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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