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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


  黃庭堅,字魯直,分寧人。游灊皖山谷寺石牛洞,樂其勝,自號山谷老人。天下因稱山谷,以配東坡。過涪,又號涪翁。第進士,曆知太和。哲宗召為校書郎,《神宗實錄》檢討,官起居舍人。除秘書丞,國史編修官。紹聖間出知宣、鄂。章、蔡論《實錄》多誣,責問。條對不屈,貶涪州別駕,安置黔州。即日上道,投床大鼾,人以是賢之。徽宗起監鄂州稅。曆知舒州。丐郡得太平州,旋罷。嘗忤趙挺之;及相,嗾除名編管宜州。卒年六十一。以上本傳宋初詩承唐餘。至蘇、梅、歐陽變以大雅。然各極其天才筆力,非必鍛煉勤苦而成也。庭堅出而會萃百家句律之長,究極歷代體制之變,自成一家,雖隻字半句不輕出,為宋詩家宗祖。江西詩派皆師承之。以上劉克莊《江西詩派》小序史稱自黔州以後句法尤高,實天下之奇作;自宋興以來,一人而已。非規模唐調者所能夢見也。惟本領為禪學,不免蘇門習氣,是用為病耳。

  《山谷全書》:刪補《黃文節公年譜》:仁宗慶曆五年乙酉(1045)公生。是歲癸未月丙寅日壬辰時公生於分甯縣修水故居,蓋六月十二日也。皇祐三年辛卯(1051)公年七歲,已能作詩。《桐江詩話》載公七歲作牧童詩云:「騎牛遠遠過前村,吹笛風斜隔岸聞。多少長安名利客,機關用盡不如君。」皇祐西年壬辰,公年八歲。《西清詩話》載公作詩《送人赴舉》有云:「送君歸去玉帝(《別集》作「明主」)前,若問舊時黃庭堅,謫在人間今八年。」嘉祐四年己亥(1059),公年十五歲,遊學淮南。是時公母舅李公擇在淮南。公擇名常。

  《本傳》:既孤,從舅尚書李公公擇學。公擇嘗過家塾,見其書帙紛錯,因亂抽架上書問之,無不通。大驚,以為一日千里也。

  《宋稗類鈔》:黃魯直年十七八時自稱清風客。俞清老見而目之曰:「奇逸通脫,真驥子墮地也。」

  《年譜》:嘉祐八年癸卯(1063),公年十九歲。以鄉貢進士入京師。英宗治平元年甲辰(1064),公年二十歲。春以赴禮部試嘗留京師。

  《孫公談圃》:黃魯直得洪州解頭,赴省試。公(指孫升)與喬希聖數人待榜。相傳魯直為省元,同舍置酒。有僕自門被發大呼而入,舉三指。問之,乃公與同舍三人,魯直不與。坐上數人皆散去,至有流涕者。魯直飲酒自若。飲酒罷,與公同看榜,不少見於顏色。公嘗為其(指山谷)婦翁孫莘老言,甚重之。後妻死,作發願文,絕嗜欲,不禦酒肉。至黔州命下,亦不少動。公在歸州日,見其容貌愈光澤。留貶所累年,有見者無異仕宦時。

  《年譜》:治平三年丙午(1066),公年二十二歲。是秋再赴鄉舉,詩以「野無遺賢」命題。主文衡者廬陵李詢,讀先生詩中兩句云:「渭水空藏月,傅岩深鎖煙。」擊節稱賞,以謂此人不惟文理冠場,異日當以詩名擅四海。見周益公(必大)跋山谷先生與李彥誠帖。彥誠名忱,蓋仲同之孫。治平四年丁未,公年二十三歲。春以赴禮部試留京師,登張唐卿榜第三甲進士第,除汝州葉縣尉。

  《曲洧舊聞》:黃魯直于相國寺得宋子京《唐史槁》一冊,歸而熟觀之。自是文章日進。此無他,見其竄易句字,與初造意不同,而識其用意所起故也。

  《年譜》:熙寧五年壬子(1072),公年二十八歲。試中學官,除北京國子監教授。

  《本傳》:熙寧中詔舉四京學官。有司考其文章優等,遂除大名府國子監教授。留守太師文潞公才之,留再任。用薦者改著作佐郎。

  《宋史》:山谷在大名,司馬溫公見之,稱曰:「庭堅好學有文。」即薦引與范祖禹等同校定《資治通鑒》。

  《年譜》:元豐三年庚申(1080),公年三十六歲,入京。改官,授知吉州太和縣。秋自汴京歸江南,十月遊山谷寺。哲宗元祐元年(1086),公年四十二歲。

  《宋史》:是年三月司馬光薦之。元祐二年,除著作佐郎。

  《垂虹詩話》:王荊公見山谷《新寨詩》:「俗學近知回首晚,病軀方覺折腰難」之句,擊節稱歎,謂黃某清才,非奔走吏。除北京教授,即為文潞公所知。(沖雪宿新寨忽忽不樂,《垂虹詩話》。山谷尉葉縣作。《外集》二載此作,無此二語。)

  《眉山集》:東坡見魯直詩文于孫莘老座上,聳然異之,以為非今世之人也。孫莘老言「此人人知之者少,子可為稱揚之。」東坡笑曰:「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將逃名而不可得,何以我稱揚為。」又云:「超軼絕塵,獨立萬物之表;馭風騎氣,以與造物者遊。」其舉自代疏云:「瑰瑋之詞,妙絕當世;孝友之行,追配古人。」

  《本傳》:(庭堅)事母孝,有曾閔之行。安康(郡太君)臥疾彌年,公晝夜視顏色,手湯劑,衣不解帶,時其疾痛痾癢而敬抑搔之;至親滌廁牏,浣中裙雲。遭母喪,哀毀過人,得疾幾殆。既還葬,因廬墓側終喪。先是蘇公嘗薦公自代,其略曰:「瑰瑋之文,妙絕當世;孝友之行,追配古人。」世以為《實錄》雲。

  《宋稗類鈔》:富鄭公初甚欲見黃山谷。及一見,便不喜。語人曰:「將謂黃某如何,原來只是分寧一茶客!」

  《揮麈後錄》:明清兄弟兒時,先妣制道服,先人云:「須異於俗人者乃佳。舊見黃太史魯直所服絕勝。」時在臨安,呼匠者教令染之,久之始就,名之曰「山谷褐」。數十年來,則人人斅之,幾遍國中矣。

  《本傳》:元祐中眉山蘇公(軾)號文章伯。當是時,公(堅)與高郵秦少游、宛丘張文潛、濟源晁無咎皆遊其門,以文相高,號四學士。一文一詩出,人爭傳誦之,紙價為高。而公(堅)之文尤絕出高妙,追古冠今,燭後輝前。晚節位益顯,名益高,世以配眉山蘇公,謂之蘇、黃。

  又:先是眉山蘇公子瞻見公(堅)詩于孫公莘老家,絕歎,以為世久無此作矣。因以詩往來。會蘇公以詩抵罪,公(堅)亦罰金。

  文乃翁《馬洲山谷祠記》:其定交蘇文忠公也,先之以《江梅》、《青松》二詩以寄意。至謂「但使本根在,棄捐果何傷!」師友之所相規儆者,非植黨也。任注目錄首列古風二首,云:東坡守徐州,山谷教授北京,初通書,並以此二詩寄意。東坡亦有報書及和章。以東坡集考之,蓋元豐元年(1078)。洪炎編集,取此二篇冠詩之首。

  《年譜》:元祐三年戊辰(1088),公年四十四歲。正月東坡知貢舉,先生為參詳。五月詔新除著作郎。黃庭堅依舊著作佐郎,以禦史趙挺之論,故有是命。

  《本傳》:朝廷數議除美官,為言事者所梗,不果。

  周必大《分寧縣學山谷祠堂記》:中間翱翔館殿才六年耳。右史之拜,複為韓川沮止。

  範公偁《過庭錄》:黃魯直少輕物,與趙挺之同校舉子一文卷,使「蟒蛇」。挺之欲黜之,諸公盡然,魯直獨相持。挺之誠其言,問曰:「公主此文,不識二字出何家。」魯直良久曰:「出《梁武懺》。」趙以其侮己,大銜之。

  《揮麈後錄》:趙正夫丞相元祐中與黃太史魯直俱在館閣,魯直以其魯人,意常輕之。每庖吏來問食次,正夫必曰:「來日吃蒸餅。」一日聚飯行令,魯直云:「欲五字從首至尾各一字,後合成一字。」正夫沈吟久之,曰:「禾女委鬼魏。」魯直應聲曰:「來力勑正整」,葉正夫之音。闔坐大笑。正夫又嘗曰:「鄉中最重潤筆,每一志文成,則太平車中載以贈之。」魯直曰:「想俱是蘿蔔與瓜虀爾。」正失銜之切骨。其後排擠不遺餘力,卒致宜州之貶。

  《本傳》:公(堅)風韻灑落,胸中恢疏,初無怨恩,談笑諧謔,或以忤物。蓋嘗忤趙丞相正夫,而公(堅)不屑也。

  周季鳳《山谷黃先生別傳》:移監德州德平鎮。趙挺之倅德州。挺之希合提舉官(黃《譜》十八:按《國史》,元祐三年十月蘇軾言云云。提舉官名楊景棻。)意,欲行市易法。先生以鎮小民窮,不堪誅求,若行市易,必致星散。遷奉議郎。(《年譜》:元祐三年,挺之有憾於公,以德平鎮日不肯奉承行市易事。)哲宗立,召為校書郎,《神宗實錄》檢討官。禮部侍郎陸佃預修《實錄》。(另《譜》,限一年成書。)先生欲書安石「勿令上知」之帖,佃力沮止之,而以為謗也。先生爭辯甚苦。至曰:「審如公言,得非佞史乎?」(見陳緯《議諡》,與呂惠卿帖。)佃蓋安石門人,且為官長;以是竟不得書,先生以此肇禍。然賴其言,事之本末因以盡傳于世,朱子以為有天意者邪?

  《別傳》:說經雖尊荊公而遺程子。蘇、程學術不同,其徒互相攻詆。先生獨超然其間,無一語黨同。

  《漁隱叢話》:山谷在館時,自號所居曰退聽堂。(詩《內集》目錄:堂在汴京酺池寺南。然此堂名,此後隨所在揭之。)

  《元祐黨人傳》卷四,《過庭錄》等載:章惇、蔡卞與群奸論《實錄》詆誣,俾前史官分居畿邑以待。摘千餘條示之,謂為無驗證。繼而院吏考閱,悉有據依。所餘才三十二事,殊細瑣。庭堅書鐵爪治河有同兒戲。至是首問焉。對曰:「庭堅時官北都,親見之,真兒戲耳。」凡有問皆直辭以對。聞者壯之。(陳澧《辨疑》稱為濬川耙,荊公所作。《外集·大同堯民遊靈源廟》之一注,初選人李公義請為鐵龍瓜,內侍黃懷信以為未盡,更為濬川耙,謂禹所用濬川者也,時王安石為相,信其說,乃置濬川司。本《名臣言行錄》。又事具仲賁跋《承天塔記》。)

  黃《譜》二十七:元符元年戊寅(1098),春初山谷在黔南以避外兄張向之嫌,遷戎州。按《實錄》:紹聖四年(1097)三月,知宗正丞張向提舉夔州路常平。十二月壬寅,詔庭堅移戎州安置。

  《別傳》:自涪歸,道出江陵。作《承天院塔記》。其略云:「儒者嘗論一佛寺之費蓋中民萬家之產,實生民穀帛之蠹。雖餘亦謂之然。然自省事以來,觀天下財力屈竭之端。國家無大軍旅,勤民丁賦之政,則蝗旱水溢或疾疫連數十州。此蓋生人之共業,盈虛有數,非人力所能勝者。」(下云:然天下之善人少,不善人常多,王者之刑賞以治其外,佛者之禍福以治其內,則於世教豈小補哉?苟儒者嘗欲合而軋之,是真何理哉?《全書》別集二)文成,府帥馬瑊飯諸部使者于塔下。環觀先生書碑。尾但書作記者黃某,立石者馬某而已。時閩人陳舉,自台出漕,先生未嘗與交也。舉與李植、林虞相顧前請曰,某等願託名不朽。先生不答。舉由此憾之。(舉自台察出為轉運判官,堅朝奉郎新知舒州事,茌平馬瑊承議郎知府事,李植轉運判官,林虞提舉常平。)知先生與挺之有怨,挺之執政,遂以墨本上之,誣以幸災謗國。其文初無幸謗之意。遂除名羈管宜州。

  《桯史》:党禍既起,山谷居黔,有人以屏圖遺之者,繪雙蝶翾舞,罥以珠絲,而隊蟻憧憧其間。題六言於上曰:「胡蝶雙飛得意,偶然畢命網羅。群蟻爭收墮翼,策勳歸去南柯。」崇寧間,又遷於宜。圖偶為人攜入京,鬻于相國寺肆,蔡(元長)客得之,以示元長。元長大怒,將指為怨望,重其貶。會以訃奏,僅免。

  《冷齋夜話》:魯直南遷,年已六十。親故憂其禍大,又南方瘴霧,非菜肚老人所宜。魯直笑曰:「宜州者,所以宜人也。」

  洪炎《序》:謫黔戎時,或曰涪皤。在黔中又號黔安居士。至宜州又號八桂老人。

  楊萬里《宜州新豫章先生祠堂記》:山谷之貶宜州,崇甯甲申(1104)也,館於城之戍樓曰小南門者。明年卒焉。予聞山谷之始至宜州也,有甿某氏館之,太守抵之罪。有浮圖某氏館之,又抵之罪。有逆旅某氏館之,又抵之罪。館于戍樓,蓋圄之也。卒于所館,蓋饑寒之也。

  山谷《跋李資深書卷》:餘謫宜州半載,官司謂不當居關城內。乃抱被入宿子城南予所僦舍喧寂齋。雖上雨旁風,市聲喧聒,人不堪其憂;余以為家本農桑,使不從進士,則田間廬舍如是。既設臥榻,焚香而坐,與西鄰屠牛之機相直。用三文買雞毛筆書此。

  《道山清話》:山谷在宜州,服紫霞丹,自雲得力。

  《韻語陽秋》十七:山谷平生為目所苦。故知東坡詩有「請天還我讀書眼,欲載軒轅乞鼎湖」之句。其攝養禁忌之法,論之詳矣。故《次韻元實病目詩》云:「道人常恨未灰心,儒士苦愛讀書眼。要須玄覽照鏡空,莫作白魚鑽蠹簡。」

  山谷詩見《內集》云:題為《子瞻以子夏、丘明見戲,聊複戲答》。子瞻詩云:「誦詩得非子夏學,紬史正作丘明書。天公戲人亦薄相,故令幻翳生明珠。」

  《桯史》:太府丞余伯山(禹績)之六世祖若著倅宜州日。固山谷謫居是邦,慨然為之經理舍館,遂遣二子滋、滸從之遊。一日,攜紙求書。山谷問以所欲。拱而對曰:「先生今日舉動,無愧東都黨錮諸賢,願寫范孟博一傳,許之。」遂默誦大書,盡卷僅有二三疑誤。二子相顧愕服。山谷顧曰:「《漢書》固非能書記也,如此等傳,豈可不熟?」

  《老學庵筆記》:範寥言:魯直至宜州,州無亭騷,又無民居可僦,止一僧舍可寓,而適為崇甯萬壽寺,法所不許。乃居一城樓上,亦極湫隘。秋暑方熾,幾不可過。一日,忽小雨。魯直飲薄醉,坐胡床,自欄楯間伸足出外以受雨,顧謂寥曰:「信中,吾平生無此快也。」未幾而卒。

  《別集》:《濂溪詩序》云:「舂陵周茂叔人品甚高,胸中酒落,如光風霽月。」(史容注謂詩為太和所作)

  清宋調元《黃文節公犀津專祠記》:昔濂溪以主簿來甯,先生日就講學,尊且信,曰:「光風霽月。」

  太常寺(陳緯)議諡(恭帝德祐元年(1275):濂溪周夫子闡明道學,上接孔、孟不傳之秘。世固鮮有知者。雖以清獻趙公(抃),亦幾失之眉睫之間。(本《濂溪詩序》)而潘公興嗣銘其墓,又止以善談明理稱之。惟公知其「人品甚高」,「光風霽月」(本朱子),用一語獨能形容有道者氣象。

  《晁氏客語》:申公薨,範純夫托山穀草遺表。表成不用。又嘗托山穀草司馬公休謝起碑樓表,竄改止餘數字,以示山谷。略無忤色,但遜謝而已。

  洪炎《豫章黃先生退聽堂錄序》:大抵魯直于文章天成性得,落筆巧妙,他士莫逮。而尤長於詩。其發源以治心修性為宗本,放而至於遠聲利,薄軒冕;極其致,憂國愛民,忠義之氣,藹然見於筆墨之外。

  考功郎(趙景偉)覆議:抑常遡先生心事而得其所以本然者。爐香隱兒,萬慮俱消;(《內集》五;賈天錫惠寶薰,乞詩,予以「兵衛森畫戟,燕寢凝清香」十字作詩報之,其一云:「險心游萬仞,躁欲生五兵。隱幾香一炷,靈台湛空明。」)木落江澄,本根獨在。(《外集》十一:登快閣有云:「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其遺物自得,雖「複卻萬方陳乎前不足入其室」。(《莊子》語)

  宋文乃翁《馬洲山谷祠記》:「爐香隱幾,靈台空明」,養心莫善於寡欲之意也。「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克己復禮歸仁之學也。

  《別傳》:「爐香隱幾,萬慮俱消。」有孟氏養心之學。「木落江澄,本根獨在。」有顏子克復之功。

  周季鳳《黃先生全書序》:王直方謂其文邈然有二漢之風。陳無己謂其詩學杜甫而不為者。蘇子瞻謂其行追配古人。余禹績諸人謂其饑寒窮死,無愧東都黨錮。是誠宋人也哉?又宋儒黃伯起稱其著作合周、孔者居多,而流于莊周者無幾,其語人曰:「讀其書而不于其本心之正大不可泯者求之,豈惟不足以知之,恐亦自誤。」予故還之以告人。人不知以為何如?

  清陳澧《辨疑》:世謂山谷著述先《莊子》而後《論》、《孟》。其說蓋本公集中《莊子內篇論》在前,《論孟斷篇》居後。以文章之次第議學問之醇疵,何其謬乎?公之尊崇孔孟,全集具在。而所稱莊子,僅見于黃幾複詩並墓誌兩篇。

  《山谷外集詩注目錄》:山谷自言欲仿莊周分其詩文為內外篇,意因有在,非去此取彼。

  黃子耕曰:紫陽朱子云:「魯直學以粗為向上,其詣力多得之釋氏。」又云:「吾道千載不傳之秘,至周子而後傳。當時知其人品者惟山谷焉。謂山谷為不知道不可也。」又嘗謂《東都事略》,歎曰:「黃氏在史館時事,惜好處不盡著於世。」

  明張元楨敘《山谷老人刀筆》云:此老教人動以制行、動以窮經為本,而又知著向上向裡工夫。雖落於空寂,然亦高出乎騖於字詞綺語者。

  明徐岱《黃先生全書序》:或雲文傷元氣,而直取其詩。或雲詩及婢妮而性類於禪。禪學之尚,或有所托耳。

  《辨疑》:世或以山谷通內典、交緇衣為嫌者,亦學究之迂談也。二教溯其源總不外於一誠。說玄說空,無非不睹不聞時心境。道者曰耳目盜心,佛者曰六根六賊,與孔子克己之訓互相發明。公事內典,實以其輔掖聖教,明心見性,通儒之學也。至於結納僧禪,尤其取益之地。公昔不解「吾無隱乎爾」之義,問晦堂。時岩桂正放,堂曰:「聞木犀香否?」公曰:「聞。」堂曰:「吾無隱乎爾。」(《羅湖野錄》:晦堂請山谷詮釋而不然其說。)公少作詩多豔語(《捫虱新語》作「豔歌小詞」),秀禪(法秀)戒之曰:「子以豔語動人淫心不止,士大夫筆墨之妙,甘施於此乎?」公於是痛戒綺語。故夫人之學業,務探其本源;於交遊則期於節取。

  《陵陽先生室中語》:古人作詩多用方言,今人作詩複用禪語,蓋是厭惡塵舊而欲新好也。

  《瀛奎律髓》:(山谷一生),流離跋涉八年矣,未嘗有一詩及於遷謫。真天人也。

  《韻語陽秋》十二:柳展如,東坡甥也。山谷作八詩贈之。其間有「寢興與時俱,由我屈伸肘,飯羹自知味,如此是道否?」之句,是告之以佛理也。其曰:「咸池浴日月,深宅養靈根;胸中浩然氣,一家同化元。」是告之以道教也。「聖學魯東家,恭惟同出自;乘流去本遠,遂有作書肆。」是告之以儒道也。

  又二:魯直謂東坡作詩未知句法。而東坡題魯直詩(《全集》六十八)云:「每見魯直詩,未嘗不絕倒。然此卷甚妙,而殆非悠悠者所識,能絕倒者已是可人。」又云:「讀魯直詩如見魯仲連、李太白,不敢複論鄙事。雖若不適用,然不為無補。」如此題識,其許之乎?其譏之也!魯直酷愛陳無己詩,而東坡亦不深許。魯直為無己揚譽,無所不至。而無己乃謂人言我語勝黃語,何邪?

  《藏海詩話》:東坡豪,山谷奇,二者有餘,而於淵明則為不足,所以皆慕之。

  《邵氏聞見後錄》:趙肯堂親見魯直晚年懸東坡像於室中,每蚤衣冠薦香,肅揖甚敬。或以同時聲名相上下為問,則離席驚避曰:「庭堅望東坡,門弟子耳,安敢失其序哉!」今江西君子曰蘇、黃者,非魯直本意。

  《拊掌錄》:黃魯直在荊州聞東坡下世。士人往吊之。魯直兩手抱一膝,起行獨步。

  《漁隱叢話》:元祐文章,世稱蘇、黃。然二公當時爭名,互相譏誚。東坡嘗云:「黃魯直詩文,如蝤蛑江珧柱,格韻高絕,盤餐盡廢;然不可多食,多食則發風動氣。」山谷亦云:「蓋有文章妙一世,而詩句不逮古人者。」此指東坡而言也。

  《清波雜誌》:山谷在南康落星寺,一日憑欄,忽傳坡亡,痛惜久之。已而顧寺僧拈幾上香合在手,曰:「此香匾子自此卻屬老夫矣。」豈名素相軋而然?或傳之過?(按坡逝世日山谷不能至南康)

  《普聞詩論》:老杜之詩備於眾體。近世所論,東坡長於古韻,豪邁大度。魯直長於律詩,老健超邁。荊公長於絕句,閒暇清臒。其各一家也。

  《藏海詩話》:七言律詩極難做,蓋易得俗。是以山谷別為一體。

  清盛炳緯《山谷全書序》:文以載道,詩以言志,其源實一。陳後山謂其學老杜而不為,猶知之未盡。其詩孕育于彭澤,追轢乎昌黎,而忠愛之忱則于老杜為近。同時惟子瞻為旗鼓相當。子瞻筆力奔放勝於黃,才似太白。黃詩氣味淵厚勝於蘇,學似老杜。故宋之蘇、黃,猶唐之李、杜。

  方虛穀曰:後山精於律,而山谷尤宏大;古詩尤高。

  《艇齋詩話》:山谷詩妙天下。然自謂得句法于謝師厚,得用事于韓持國(維)。此取諸人以為善也。

  山谷作《黃氏二室墓誌》云:庭堅之詩,從謝公得句法。

  周季鳳《黃先生全書序》:其父亞夫《伐檀集》二卷,句甚奇崛,世所謂山魈水怪著薜荔之體,真黃氏審言。

  《娛書堂詩話》:黃亞夫庶《怪石》絕句云:「山鬼水怪著薜荔,天祿辟邪眠莓苔。鉤簾坐對心語口,曾見漢唐池館來。」

  《韻語陽秋》三:謂此詩「人士膾炙,以為奇作。」

  《艇齋詩話》:山谷論詩多取《楚辭》,東湖論詩多取《選》詩。

  《朱少章詩話》:黃魯直獨用「昆體」,工夫而造老杜渾成之地,禪家所謂更高一著也。

  山谷與方蒙書:近世少年多不肯治經術及精讀史,乃縱以助詩,故致遠則泥。(《後山詩話》)

  《臨漢隱居詩話》:黃庭堅喜作詩得名。好用南朝人語,專求古人未使之事,又一二奇字綴葺而成詩,自以為工。其實所見之僻也。故句雖新奇,而氣乏渾厚。吾嘗作詩題其編後,略云:「端求古人遺,琢抉手不停。方其拾璣羽,往往失鵬鯨。」蓋謂是也。

  洪《序》:魯直昔嘗作《退聽序》云:詩非苦思不可為。餘得第後始知此。今世所傳錄他詩,乃未第時為之者。

  《全書》評黃:山谷嘗謂詩不可強作,必待境而生。又謂須比律呂,列干羽,可歌可舞。

  《冷齋夜話》:山谷云:詩意無窮,而人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無窮之意,雖淵明、少陵不得工也。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語,謂之「換骨法」。窺入其意而形容之,謂之「奪胎法」。(鄭穀詩:自緣今日人心別,未必秋香一夜衰。荊公菊詩:千花百卉凋零後,始見閒人把一枝。此換骨法。)

  《詩人玉屑》八:樂天詩:「醉貌如霜葉,雖紅不是春。」東坡詩:「兒童誤喜朱顏在,一笑那知是酒紅。」凡此之類,皆奪胎法也。李白云:「落月滿屋樑,猶疑照顏色。」山谷簟詩云:「落日映江波,依稀比顏色。」此皆以故為新,奪胎換骨。盧仝詩云:「草石是親情。」山谷點化之云:「小山作友朋,香草當姬妾。」

  《野客叢書》:《禁臠》云:「魯直有換字對句法,如曰:『只今滿坐且尊酒,後夜此堂空月明。』曰:『田中雖問不納履,坐下適來何處蠅?』前此未有人作此體,自魯直變之。」若溪漁隱曰:「此體出老杜,如『寵光蕙葉與多碧,點綴桃花舒小紅』,今俗語謂之拗句格。」僕謂此體非出於老杜,與杜同時如王摩詰,亦多是句。如云:「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燃。」此亦拗句格也。

  《內集》十二《再次韻(楊明叔)引》云:因明叔有意于斯文,試舉一網而張萬目。蓋以俗為雅,以故為新,百戰百勝,如孫吳之兵。棘端可以破鏃,如甘蠅飛衛之射,此詩人之奇也。明叔當自得之。

  洪炎《序》:凡句法置字律令新新不窮,增出增奇。所謂包曹、劉之波瀾,兼陶、謝之宇量,可使子美分座,太白卻行者耶?蘇公嘗評魯直曰:「讀魯直詩……於世。」(《東坡全集》六十七:詩須要有為而作,用事當以故為新,以俗為雅,好奇務新乃詩之病。)蘇公知魯直者,然此評則未盡。夫詩人賦詠于彼,興托在此,闡繹優遊而不迫切。其所感寓,常微見其端,使人三複玩味之,久而不厭;言不足而思有餘,故可貴尚也。若察察言如老杜《新安》、《石壕》、《潼關》、《花門之什》,白公《秦中吟》、《樂遊園》、《紫閣村詩》,則幾於罵矣,失詩之本質矣。

  《䂬溪詩話》:山谷云:詩者,人之性情也;非強諫爭於庭,怨詈於道,怒鄰罵座之所為也。

  《誠齋詩話》;初學詩者須學古人好語,或兩字,或三字。入口便成詩句,不至生硬。要誦詩之多,擇字之精;始乎摘用,久而自出肺腑,縱橫出沒,用亦可,不用亦可。(如山谷《猩猩毛筆》:「平生幾兩屐,身後五車書。」「平生」出《論語》,「身後」出張翰「使我有身後名」;「幾兩屐」,阮孚語;「五車書」,莊子言惠施。此兩句乃四處合來。)

  《詩話總龜》(卷九):山谷謂龜父云:「甥最愛老舅詩中何等篇?」龜父舉「蟻穴或夢封侯王,蜂房各自開戶牖。」(《題落星寺》三首之一)及「黃塵不解涴明月,碧樹為我生涼秋。」以為絕類工部。山谷云:「得之。」(《王直方詩話》)

  《艇齋詩話》:山谷詩云:「十度欲言九度休,萬人叢中一人曉。」(《贈陳師道》)曾吉父云:「此正山谷詩法也。」其說盡之。

  《庚溪詩話》:山谷之詩,清新奇峭,頗造前人未嘗到處,自為一家。此其妙也。至古體詩,不拘聲律,間有歇後語,亦清新奇峭之極也。然近時學其詩者,或未得其妙處。每有所作,必使聲韻拗戾,詞語艱澀,曰,江西格也。此何為哉?呂居仁作《江西詩社宗派圖》,以山谷為祖,宜其規行矩步,必踵其跡;今觀東萊詩,多渾厚平夷,時出雄偉,不見斧鑿痕。社中如謝無逸之徒亦然。正如魯國男子善學柳下惠者也。

  《玉屑》十二:晦庵云:蘇、黃只是今人詩,蘇才豪,黃費安排。

  又:陳無己云:荊公晚年詩傷工,魯直晚年詩傷奇。(《王直方詩話》)

  《辨疑》:或謂山谷詩一以生硬為主。何所見之褊也!公詩祖陶宗杜,體無不備;而早年亦從事於玉溪生。故集中所登,慷慨沉雄者固多,而流麗芊綿者亦複不少。公有云:「寧律不諧而不使句弱,用字不工而不使語俗。」此則公之力追老杜者也。至晚年則又洗盡鉛華,獨標雋旨。凡風雲月露與夫體近香奩者,洗剝殆盡。觀其「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之句,文潛力稱奇特。而公以為此猶砌合,不如「石吾甚愛之,勿使牛礪角。牛礪角尚可,牛鬥殘我竹」數語乃可雲至。是其境詣實有快閣「江澄木落」之妙,而其襟懷殆與淵明同其夷猶沖淡。夫豈牛鬼蛇神如李賀輩之佶倔聱牙也邪?公詩雖時作硬語,而老朴中自饒豐致。

  《昭昧詹言》十:山谷之不如韓、杜者,無巨刃摩天,乾坤擺蕩,雄直揮斥,渾茫飛動,沛然浩然之氣。而沉頓鬱勃,深曲奇兀之致,亦所獨得,非意淺筆懦調弱者所可到也。

  又:詩文句意忌巧。東坡時失之此,遂開俗人。故作者甯朴無巧。至於凡近、習俗、庸熟,不足議矣。要之,惟學山谷,能已諸病。

  又十二:山谷之妙,起無端,接無端,大筆如椽,轉折如龍虎,掃棄一切,獨提精要之語。每每承接處,中亙萬里,不相聯屬,非尋常意計所及。長吉亦如是,但嫌節促,無舒博氣,政與《公羊》、《穀梁》同病。

  又:大抵山谷所能,在句法上遠。凡起一句,不知其所從何來。

  《臞翁詩評》:山谷如陶弘景祗詔入宮,析理談玄,而松風之夢故在。

  《江西詩派小序》:國初詩人,如潘閬、魏野,規規晚唐格調,寸步不敢走作。楊、劉則又專為「昆體」,故優人有「尋扯義山」之誚。蘇、梅二子,稍變以平淡豪俊,而和之者尚寡。至六一、坡公,巍然為大家數,學者宗焉。然二公亦各極其天才筆力之所至而已,非必鍛煉勤苦而成也。豫章稍後出,會粹百家句律之長,究極歷代體制之變,蒐獵奇書,穿穴異聞,作為古律,自成一家,雖隻字半句不輕出。遂為本朝詩家宗祖。在禪學中比得達摩,不易之論也。其《內集》詩尤善,信乎其自編者。

  宋調元《重刻黃文節公全書序》:嘗讀《大雅堂記》而知先生所得力已。其言曰:「妙處乃在無意于文」,又曰:「廣之以《國風》、《雅》、《頌》,深之以《離騷》、《九歌》。」紫陽謂其「並不蹈古人町畦」。東坡以為「如見……鄙事」。陸鵝湖比之優缽曇花。羅鶴林以「不向如來行處行」稱之。「學老杜而不為」,後山之瓣香也。「爭精微於一字」,虛穀之法眼也。在宋諸賢論之審矣。西江作《宗派圖》,配饗杜陵,轉非先生意也。

  清馮詠《江西詩派論》:西江詩闢自淵明。今人不宗淵明而宗山谷者,山谷可派而淵明不可派也。且夫水之勢盛則眾流並納,詩之派盛則百家同歸。圖中所載人不產於江西而以江西派之,學不出於山谷而以山谷派之。故曰出異歸同。然則詩固莫盛於江西乎?非也。詩三百篇,海也,所謂測之莫量其深,望之不見其廣,無遠不集,靡幽不通者也。其他漢、魏、六朝、唐、宋之詩,萬壑爭流,而不以派名。非發源者不弘,以楊波者不眾也。

  每篇之中,每句逆接,句句遠來。山谷於變化中甚少講究,由未嘗知古文也。

  又:山谷死力造句,專在句上弄遠。成篇之後,意境皆不甚遠。

  元好問《論詩》絕句:古雅難將子美親,精純全失義山真。論詩甯下涪翁拜,未作江西社裡人。

  張之洞《摩圍閣詩》:黃詩多槎牙,吐語無平直。三反信難曉,讀之鯁胸臆。如佩玉瓊琚,舍車行荊棘。又如佳茶荈,可啜不可食。子瞻與齊名,坦蕩殊雕飾。(《石遺室詩話》十一)

  《全書》評黃:東坡跋山谷小書云:魯直以平等觀作欹側字,以真實相出遊戲法,以磊落人書細碎事,可謂三反。

  《誠齋詩話》:高崇初作黃字,天下翕然學黃字。

  《本傳》:東坡云:「堅楷法研媚,自成一家。」游荊州,得石本蘭亭,愛玩之不去手。因悟古人用筆意,作小楷日進,曰:「他日當有知我者。」草書尤奇偉。堅沒後人爭購其字,一紙千金雲。

  《獨醒雜誌》:東坡嘗與山谷論書。東坡曰:「魯直近字雖清勁,而筆勢有時太瘦,幾如樹梢掛蛇。」山谷曰:「公之字固不敢輕議,然間覺褊淺,亦甚似石壓蝦蟆。」二公大笑。

  《避暑錄話》:魯直詩中歲焚去三之二,自名《帚尾集》。其後稍自喜,以為可傳,故複名《敝帚集》。

  《王直方詩話》:山谷舊所作詩文,名以《焦尾》、《弊帚》。少遊云:每覽此編,輒悵然終日,殆忘食事,邈然有二漢之風。今交遊中以文墨稱者,未見其比。所謂珠玉在傍,覺我形穢也。(《玉屑》十八)

  許尹《黃陳詩集注序》:二公之詩其用事深密,雜以儒佛、虞初稗官之說,《雋永》、《鴻寶》之書,牢籠漁獵,取諸左右。

  錢文子《薌室史氏注山谷外集詩序》:山谷之詩與蘇同律,而語尤雅健,所援引者乃多於蘇。

  《詹言》十:(姚姜塢先生)又曰:「《宋史·藝文志》有陳逢寅注二十卷,而不及任淵、史容。」樹按,任注甚疏漏,史更劣。

  建炎本洪炎承洪師胡直儒(少汲)命編《豫章集》,三十卷,佚。(《全書》有與胡少汲書)

  《外集》:山房李彤編(《目錄》:彤蓋山谷伯舅之子。)三十六卷。

  《別集》:公諸孫黃㽦輯。紫陽弟子。《宋史》四二三有傳。

  嘉靖本 甯州周季麟于邱瓊山得所藏之三十六卷,周季鳳又得友人潘南屏於內閣中抄宋蜀人所獻正、外、別三集,外加以簡尺年譜諸集,凡九十七卷。內有簡尺二卷,年譜三十卷。名《山谷全書》,刻于寧州。

  萬曆本 重刻三集于寧州。以簡尺即書劄類,不宜另立卷帙。於是擇其文之有關係者編入書中;並采公向有《刀筆集》行世,其書劄內之有遺者,悉為補入。

  緝香堂本 清乾隆元和宋調元刻于寧州。(光緒本陳右銘序,謂嘉慶鋟版。)除簡尺、年譜、校勘外,總計正集三十二卷,外集二十四卷,別集十九卷,公父所著《伐檀集》二卷,序傳目次等四卷,凡八十一卷。題《黃文節公全集》。(刪節年譜附注詩篇)

  以上據光緒黃菊秋(壽英)刻《山谷全書》所載緝香堂凡例。黃,善化人,刺寧州。光緒本有《刀筆》十卷。

  翁刻本 清翁方綱校上內府本。

  山谷內集詩,任淵注。外集詩,史容注。別集詩,史溫注。陳三立刻本。

  內集詩二十卷,任淵注,日本古時翻雕宋本。

  外集詩十七卷,史容注;別集詩二卷,史溫注。朝鮮活字本,遇宋帝皆空格,亦原于宋本。楊守敬跋云:「通校三集,注中翁本誤字不可勝舉。良由覃溪所得是傳鈔本,雖較勝明刊,而與宋本固不可同日語也。」此本有世界書局影印本。

  《年譜》,黃㽦追作,三十卷。詩注本(附目錄)全書本(刪補)《適園叢書》本(度宗咸淳進士。年譜自序作于甯宗慶元五年(1199)。《適園叢書》本張鈞衡跋,謂萬曆甲寅(1614),陳以志改並為十四卷,以慶元己未為鹹淳己未。翁覃溪刻於南昌,止為辨鹹淳己未為慶元己未,余一仍周譜之舊。)楊希閔《豫章十二家年譜》。

  《紀河間詩話》一:涪翁五言古體大抵有四病,曰腐,曰率,曰雜,曰澀;求其完篇,十不得一。要之,力開窔奧,亦實有洞心而駴目者;別擇觀之,未嘗無益也。涪翁七言古詩大抵離奇孤矯,骨瘦而韻逸,格高而力壯。印以少陵家法,所謂具體而微者。至於苦澀鹵莽,則涪翁處處有此病,在善抉擇耳。涪翁七言絕佳者往往斷絕孤迥,骨韻天拔,如側徑峭崖,風泉泠泠。然粗莽支離,十居七八;又作平調率無味。人固有能有不能耳。涪翁五言古詩皆多不成語,殆長吉所謂「強回筆端作短調」耶?五六言絕大抵皆粗莽不成詩。

  《昭昧詹言》十一:詩道性情,只貴說本分語。如右丞、東川、嘉州、常侍,何必深于義理,動關忠孝?然其言自足有味,說自家話也。不似放翁、山谷,矜持虛驕也。四大家絕無此病。

  又:學詩從山谷入,則造句深而不襲。從歐、王入,則用意深而不襲,章法明辨。

  張戒《歲寒堂詩話》上:王介甫只知巧語之為詩,而不知拙語亦詩也。山谷只知奇語之為詩,而不知常語亦詩也。(歐陽公詩專以快意為主,蘇端明詩專以刻意為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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