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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君奉宸詔


  希深惠書,言與師魯、子聰、永叔、幾道遊嵩①,因誦而韻之

  聞君奉宸詔,瑞祝疑靈岫。
  山水聊得遊,志願庶可就。
  豈無朋從俱,況此一二秀。
  方蘄【張衡《西京賦》:「結駟方蘄。」李善注:「蘄,馬銜也。」】建春陌,十刻殘晝漏。
  初經緱氏嶺,古柏尚鬱茂。
  卻過轘轅關,【在偃師東南,接鞏、登封二縣界。山路險阻,凡十二曲。】巨石相撐鬥。
  夕齋禮神祠,法袞被藻繡。
  畢事登山椒,常服【《詩·小雅·六月》:「載是常服。」箋:「戎車之常服,韋弁服也。」又《大雅·文王》:「厥作裸將,常服黼冔。」疏:「常服其殷服,黼衣而冔冠也。」】更短後。
  從者十數人,輕齎不為陋。
  是時天清陰,力氣勇奔驟。
  雲岩杳虧蔽,花草藏澗竇。
  傍林有珍禽,驚聒若避彀。
  磐石暫憩休,泓泉助吞漱。
  上窺玉女窗,嶄絕非可構。
  下玩擣衣砧,【玉女擣衣石。《紀異志》作搗帛石。】
  焜耀金紋【《歙硯譜》:「硯有水舷金紋,凡十種。」】透。
  尹子體雄恢,攀緣逾習狃。
  歐陽稱壯齡,疲軟屢顛踣。
  競歡相扶持,芒屩資踐蹂。
  八仙存故壇,三醉【在太室頂。石形作三醉人欹偃之狀。】孰雲謬。
  鄙哉封祀碑,數子昔鐫鏤。
  偶志一時事,曷虞來者詬。
  絕頂瞰諸峰,隘然輕宇宙。
  遙思謝塵煩,欲知群鳥獸。
  韓公傳石室,聞之固已舊。
  當時興稍衰,不暇若尋究。
  東崖暗壑中,釋子持經咒。
  於今二十年,飲食同猿狖。
  君子聆法音,充爾溢膚腠。
  嘗期躡屐過,吾儕色先愀。【葉韻】
  遂乖真諦言,茲亦甘自咎。
  中頂會幾望,涼蟾皓如晝。
  紛紛坐談謔,草草具觴豆。
  清露濕巾裳,誰人苦羸瘦。
  便即忘形骸,胡為戀纓綬。
  或疑桂宮近,斯語豈狂瞀。
  歸來遊少室,【太室西,登封北。】崷崪殊引脰。
  石室【《太平御覽》三十九引《嵩高山》記:「又一石室,有自然經書飲食。室前石柱,似承露盤。有石暗滴下,食之一合與天地相畢。」】迢遞過,探訪仍邂逅。
  捫蘿上岑邃,仙屋何廣袤。
  乳水出其間,涓涓自成溜。
  凡骨此薰蒸,靈真安可覯。
  霞壁幾千尋,四字侔篆籀。
  咸意苔蘚文,誠為造化授。
  標之神清洞,民俗未嘗遘。
  忽覺風雨冥,無能久瞻扣。
  匆匆遂宵征,勝事皆可複。
  俚歌縱喧嘩,怪說多駮糅。
  淩晨闕塞陽,追賞顏匪厚。
  窮極四百里,寧憚疲左右。
  昨朝書報予,聞甚醉醇酎。
  所嗟游遠方,心焉倍如疚。

  ① 《四部叢刊》影印元刊本《歐陽文忠公集·附錄》卷五:謝舍人絳《游嵩山寄梅殿丞書》(原注:明道元年九月(1032),聖俞年卅一,歐公年廿六。):聖俞足下:近有使者東來,付僕詔書,並禦祝封香,遣告嵩岳太常移文。合用讀祝、捧幣二員,府以歐陽永叔、楊子聰分攝。會尹師魯、王幾道至自緱氏。因思早時約聖俞有太室中峰之行,聖俞中春時遂往,僕為人間所窘,未皇也。今幸其便,又二三子可以為山水遊侶,然亟與之議,皆喜見顏色,不戒而赴。十二日,晝漏未盡十刻,出建春門,宿十八裡河。翌日,過緱氏,閱遊嵩詩碑。碑甚大字而未鐫。(《四部叢刊》影印鐵琴銅劍樓藏宋刊本《皇朝文鑒》作「碑甚大而字未鐫」,但此篇系鈔配。)上緱嶺,尋子晉祠。陟輟轅道,入登封。出北門,齋於廟中。是夕寢,既興,吏白五鼓,有司請朝服行事。事已,謁新治宮,拜真宗禦容。稍即山麓,至峻極中院,始改冠服,卻車徒,從者不過十數人,輕齎遂行。是時秋清日陰,天未甚寒。晚花幽草,虧蔽岩壁。正當人力清壯(《文鑒》作精壯)之際,加有朋簪談燕之適,升高躡險,氣豪心果。遇磐石,過大樹,必休其上下。酌酒飲茗,傲然者久之。道徑差平,則腰輿以行;嶃崪鬥甚,則芒蹻以進。窺玉女窗擣衣石,石誠異,窗則亡有。迤邐至八仙壇,憩三醉石。遍視墨蹟,不復存矣。考乎三君所賦,亦名過其實。午昃,方抵峻極上院。師魯體最溢,最先到。永叔最少,最疲。於是浣漱食飲,從容間躋封禪壇,下瞰群峰,乃向所跂而望之,謂非插翼不可到者,皆培塿焉。邑居樓觀人物之夥,視若蟻壤。世所謂仙人者,僕未知其有無;果有,則人世不得不為其輕蔑矣。武后封祀碑故存,自號大周。當時名賢皆鐫姓名於碑陰,不虞後代之譏其不典也。碑之空無字處,睹聖俞記樂理國而下四人同遊,鑱刻尤精。僕意古帝王祀天神紀功德於此,當時尊美甚盛,後之君子,不必廢之壞之也。又尋韓文公所謂石室者。因詣盡東峰頂。既而與諸君議,欲見誦《法華經》汪僧。永叔進,以為不可。且言聖俞往時嘗雲斯人之鄙,恐不足損大雅一顧。僕強諸君往焉。自峻極東南,緣險而徑下三四裡。「法華」者,棲石室中。形貌,土木也。飲食,猿鳥也。叩厥真旨,則軟語善答,神色睟正。法道諦實,至論多矣,不可具道。所切當云:「古之人念念在定慧,何由雜;今之人念念在散亂,何由定。」師魯、永叔扶道貶異,最為辯士,不覺心醉色怍,欽歎忘返。共恨聖俞聞繆而喪真甚矣。是夕,宿頂上。會幾望,天無纖翳,萬里在目。子聰疑去月差近,令人浩然絕世間慮。盤桓三(《文鑒》作立)清露下,直覺冷透骨發。羸體將不堪可。方即舍張燭,具豐饌醇醴。五人者相與岸幘褫帶,環坐滿引,賦詩談道,間以謔劇,然不知形骸之累,利欲之萌為何物也。夜分,少就枕以息。明日,訪歸路,步履無苦。昔鼯鼠窮伎,能上而不能下,豈近此乎。午間,至中院。邑大夫來逆,其禮益謹。申刻,出登封西門,道潁陽,宿金店。十六日晨發,據鞍縱望,太室猶在後,雖(《文鑒》作路)曲南西,則但見少室。若夫觀少室之美,非繇茲路,則不能盡諸。邑人謂之冠子山,正得其狀。自是行七十裡,出潁陽北門,訪石堂山紫雲洞,即邢和璞著書之所。(唐開元時猶在。好黃老,卜居嵩潁間。)山徑極險。捫蘿而上者七八裡。上有大洞,蔭數畝,水泉出焉。久為道士所占,薰煙熏燎,又塗塓其內』甚瀆靈真之境。已戒邑宰稍營草屋於側,徙而出之。此間峰勢危絕,大抵相向,如巧者為之。又峭壁有若四字雲,「神清之洞」。體法雄妙,蓋薛老峰之比。(來集之《倘湖樵書》五云:《閩書》:閩縣薛老峰,山頂突起「向陽峰」三字。周樸詩:「薛老峰頭三個字,須知此與石齊生。直教截斷蒼苔色,浮世人才始眼明。」薛老,薛逢也。咸通中,為侯官令,與僧靈觀遊。創庭其側。人書其峰曰「薛老」。)諸君疑古苔蘚自成文,又意造化者筆焉,莫得究其本末。問道士及近居之民,皆曰:「向無此異,不知也。」少留數十刻,會將雨而去。猶昌夜行二十五裡,宿呂氏店。馬上粗若疲厭,則有師魯語怪,永叔、子聰歌俚調,幾道吹洞簫,往往一笑絕倒,豈知道路之短長也。十七日,宿彭(《文鑒》作鼓)婆鎮,遂緣伊流陟香山,上上方,飲於八節灘上。始自峻極中院,未(《文鑒》作末)及此,凡題名于壁、于石、於樹間者,蓋十有四處。大凡出東門極東而南之,自長夏門入,繞松轘一匝四百里。可謂窮極勝覽。切切未滿志者,聖俞不與焉。今既還府,恐相次便有塵事侵汩,故急寫此奉報,庶代一昔之談。不宜。絳頓首。

  又謝絳《答梅聖俞書》云:絳白:前自嵩嶺回,即致書左右。本為與足下不得同此勝事,諸君所共歎恨。自入山至還府,凡一登臨,一談話,一食飲間,必廣記而備言之。欲使足下覽見本末,與夫方駕連襼之不若,間可以助發一笑,勤勤在此爾。及辱報,反謂詫此行而陋中春之遊。疑足下遽答使者,視前書之未詳也。雖諷閱鄭重,然秘不示外。何則,非諸君本意,恐傳之而惑,方欲道此以幹聰明,而未敢也。忽得五百言詩,自始及末,誦次遊觀之美,如指諸掌;而又語重韻險,亡有一字近浮靡而涉繆異,則知足下於《雅》《頌》為深。劉賓客有言:「人之神妙,其在於詩。」以明詩之難能於文筆百倍矣。今足下以文示人為略,以詩曉人為精。吾徒將不足遊其藩,況敢與奧阼也。歎感,歎感。不宣。絳頓首。(謝絳,富陽人。聖俞妻兄。師魯,尹洙字。子聰名無考。幾道,名複。《歐陽修外集》十四有《送楊子聰戶曹序》。)

  《歐陽修全集》二十六有希深墓誌,謂希深時移書丞相,言歲凶,嵩山宮宜罷勿治。

  歐《外集》一《嵩山十二首·三醉石》題下云:三醉石,在八仙壇上,南臨巨崖,峰岫迤邐,蒼煙白雲,鬱鬱在下。物外之適,相與酣酌,坐石欹醉,似非人間。因索筆,目聖俞書三《醉》字于石上。而三人者,又各題其姓名而刻之。

  葉夢得《避暑錄話》:公為西京留守推官時,嘗與尹師魯諸人遊嵩山,見蘚書成文,有若「神清之洞」四字者,他人莫見。

  《韻語陽秋》十二:(歐)《贈石唐山人詩》乃云:「我昔曾為洛陽客,偶向岩前坐磐石。四字丹書萬仞崖,『神清之洞』鎖樓臺。雲深路絕無人到,鸞鶴今應待我來。」石唐山人(許昌齡)詩乃公(歐)臨終寄許之作也。

  聖俞又有《永叔內翰見索謝公遊嵩書,感歎希深、師魯、子聰、幾道皆為異物,獨公與餘二人在,因作五言以敘之》詩(《宋詩鈔》),詩中叔嵩山之游云:「又憶遊嵩山,勝趣無不索。各具一壺酒,各蠟一雙屐。登危相扶牽,遇平相笑噱。石搗雲衣輕,岩裂天窗窄。上飲醒心泉,高顛溜寒液。下看峰半兩,廣甸飛甘澤。夜宿月頂寺,明月入戶白。分吟露氣冷,猛酌面易赤。明朝循歸途,兩脛痛若刺。日旰就馬乘,香草路迫阨。卻望峻極居,已與天外隔。薄暮投少林,漱濯整冠幘。碑觀巡幸僧,指古定空壁。誓將新詠章,燈前互詆擿。楊生護己短,一字不肯易。明年移河陽,簿書曰堆積。忽得謝公書,大誇遊覽劇。自嵩曆石堂,蘚花題洞額。其文曰『神清』,固非人筆劃。乃知二公貴,逆告意可賾。遂由龍門歸,裡堠環數驛。我時詩已答,或歌或辨責。責我不喜僧,性實未所獲。凡今三十年,累塚拱松柏。唯公與非才,同在不同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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