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蔻拉梭(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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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樣的事沒有這樣的事,我沒有親眼看見過,不過我聽見親眼看見過的人說的。她這個人老實不過,決不會造謠的。」 「是誰說的?」文如到了這時候也有點不敢替他的母校擔保了。他想到高等師範的校長辭了職——給反對他的幾個學生逼走了——已經離校兩三天了。學校的紀律因校長去了後無人負責就渙散起來了也說不定。 「我家裡的新來的老媽子說的。但她說男的是你的母校的學生。女的是你的學生!」陸夫人說到這裡也笑了。「什麼話!」文如真的嚇了一跳。 「女子師範的學生!」 「女子師範?」 「你那個學校管理規則本來就不十分嚴。因為住寄宿舍反生出許多不妥當的事情來。」 「你那老媽子怎麼說?」 「她沒有到我家裡時在N街的一家公館裡做。她進去了後才曉得那家公館是個秘密窟。女主人是個流娼,因為年紀老了就到這個學風不好的K地來誘惑不良的青年男女,租了那家房子。晝間做賭館,夜晚做娼寮。日夜輪流不息的有許多青年男女來來往往。過了幾天才知道他們都是學生。因為他們一面打麻雀一面說笑,所說的都是關於學校的事情。這個老媽子在那邊每晚上不到十二點不得睡,挨不過苦,所以跑了出來。」 「現代學生說到學問的工夫就是他們的敵。高興時上上講堂聽一聽講。不高興時就在宿舍裡睡覺。溫習工夫是不做的,考試是反對的,但是文憑是要的。」文如說了後笑了起來。 「幸得靜兒沒有住寄宿舍,也幸得畢業了。」 「就住寄宿舍她也不會像她們般的不自愛。她是很謹慎的人。」 「她雖然畢了業,但我還很擔心呢。所以我要把她的婚事早一點解決。」 「這些事情做父母的擔心不了的。做父母的自己不能每天整天的守著年紀大了的女兒,又不能禁止她外出;所以我想在相當的範圍內還是讓她自由戀愛,自由結婚的好。」 「啊呀,啊呀,不得了。你做先生的都有這樣的主張,望你規勸她是絕無希望的了。」陸夫人終跟著文如笑了。她信文如是和她說笑,他結局非贊助她的主張不可的。 在道義上說,文如無論如何不能拒絕陸夫人的委託。他想借這個機會多和靜媛親近也好,一方面也樂得對陸夫人做個人情。他雖然沒有深知靜媛的心的自信,但對這一點——靜媛對自己最少有一種好感的一點是有充分的自信的。三四年來師生間的談笑有時候更深進一層變為互相調笑——包含著許多暗示的調笑了。文如雖由陸夫人的這種委託生了一種幻想——有快感的幻想,但他同時並沒有一點不忠實的念頭——不履行陸夫人的委託。不過他是這樣想的:盡情的勸勸她看,照著她的母親所希望的勸勸她看。自己對她不能說達到了戀愛的程度吧。還是勸她早點結婚的好,可以省卻許多煩惱——日後終免不得在他和她之間發生出來的煩惱。但他由這種煩惱發生的預想就證明他對她有了一種愛惜——不忍坐看她給他人奪了去的愛惜。到後來他發見他目前已經沉浸在苦悶中了。 讓她去吧。勸她早點嫁人的好。她嫁了後自己更可以和她自由的交際。在師生的關係之外,還可以把她作個忘年膩友呢。更深進一步,或者……他暗想到這一點,覺得雙頰發熱的,很擔心陸夫人會注意及他的這種態度。 只一瞬間文如在他的腦裡縈環的細想了幾回。他到後來得了一個結案,就是盡情地忠實地勸勸她看,她答應不答應就任她的自由了。作算她的心趨向自己這邊來時,自己也無力去拒絕她了。 三 劉文如受了陸夫人的委託,答應替她勸靜媛聽從母親的主張。得了陸夫人的同意,文如要靜媛到他家裡去歇一宵,他可以和他的夫人慢慢的勸她。 文如在陸夫人家裡吃了晚飯後,靜媛很高興的跟了文如由家裡出來。 陰曆二月的初春天氣,好幾天不見太陽了。氣溫近半個月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的低下。滿天布著暗灰色的亂雲,像快要下雪般的。 靜媛把純白的絨織圍巾緊緊的纏在頸部,跟在文如的後面慢慢的走。她的趾尖和指尖像冰塊般的。 「我不走那條路!城隍廟後街黑暗得可怕!」文如和靜媛兩人走到一個分歧點上來了。左面一條大路是通到熱鬧的大馬路上去的,右面一條小路是往文如的家裡的近道,要經過城隍廟後的一條小街。靜媛站在這個分歧點上向文如撒嬌般的歪著頭說。 「那麼我們到大街上轉一轉,由文昌路那邊回去吧。好不好?」文如笑顧著靜媛。靜媛點了點頭。 「你不覺得冷嗎?」文如再問她,她又搖一搖頭。 兩人走出大街上來時,已是滿街燈火了。他們倆在大洋貨店的玻璃櫥前站一站,眺望裡面陳設的物品。他們又在本市有名的首飾寶石店裡轉了一轉。在煤氣燈光和電燈光的合成光波中金碧輝煌的裝飾品和寶石把他們的視線眩迷得紛亂起來了。 「那個買給你好麼?那個有Dia的戒指。」文如顧著靜媛笑。「我看要多少錢。」他笑著低下頭去望玻璃匣裡的那個指環的標價的紙片。「五百八十元!」他低聲的念了後,笑著伸出舌頭來。 「你發什麼夢!先生的半年的薪水還不夠買那個戒指吧。一年的薪水就差不多了。劉師母說,她就沒有一個金戒指。那個十八金的價值七八元的買一個給她吧,怪可憐的。」靜媛說了後也笑了。 他們倆出了寶石店走到X劇場前來了。 「我們聽聽戲好嗎?」文如站住了足望戲院牆上貼著的紅紙條,紅紙條上面寫的是《晴雯補裘》、《百里奚遇妻》等名目。「不,聽了戲出來怕時候遲了。我們還是到什麼地方去坐坐吧。」文如隨即取消了自己的動議。 「怕回去遲了挨駡,挨師母的罵!」靜媛笑著站在文如的肩後。 「明天不是星期日,還要上課呢。」文如也笑了。「我們到那家咖啡店去喝紅茶吧。吃點西菜也好。你家裡沒有酒喝,光是吃飯,我總像沒有吃飽般的。你不是喜歡吃Tongue Stew麼?你也吃一兩碟菜吧。」 「Rose Cafo?」靜媛仰著首問文如。 「……」文如只點了點頭。 兩個人才踏進咖啡店,就有兩三個女僕迎上來。 「樓上有空位沒有?」 「有的!」一個歲數較多的女僕引他們到樓上來。有眷屬同伴的男客,年輕貌美的女僕決不去招待的。K市的咖啡店兼用女侍僕是近這二三年開創的新例,他們稱這班飲食店的女侍僕為女招待,不過近來又有警務處禁用女侍僕的傳說了。 靜媛望著那些女招待的不自然的態度和聲音,連蹙了幾次眉頭。 「我說到公園去轉一轉。你偏要到這裡來。」靜媛才踏上扶梯禁不住雙頰和兩個耳朵發熱,跟在文如後頭矯情的說了一句。 「公園就在這旁邊。」先走的女僕很懇意的告訴他們。 「誰不知道!」靜媛在文如後面低聲的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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