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資平 > 紅霧 | 上頁 下頁


  麗君給丈夫這麼一叱駡,便語塞了。她只有用她的最後的武器,嗚嗚咽咽地哭起來了。梅苓不理她,他倒在床上,便呼呼地睡著了,只留麗君獨自抱著嬰兒,眼睜睜地到天亮。

  戀愛結婚的結果是這樣的麼?

  她常歎息著這樣地想。

  過了新年在麗君還是過一樣平板的酸苦的生活,而在梅苓則一天甚一天地在外面過他的耽溺的生活。他倆的家庭中,雖在盛夏時節,也象水晶宮般,冷冰冰的。

  到八月初旬,氣候最炎熱的時期,梅苓的父親染了霍亂症,一病身亡了。梅苓是相續人,便繼承了一切財產。故父親之死,在他並不感到半分的悲痛。老實說,他還有幾分希望父親能早日死呢。現在居然達到了目的了。

  梅苓現在承續了父親的財產,有揮霍自由的資金了。由金之力,一月之後,他便升任為交涉署的科長了。在麗君對於丈夫的升官,本該歡喜的,不過看見丈夫近來的放浪的生活,她只覺得這是可吊而非可賀的事情。

  涼秋九月的一天,法國領事館為該國的一個紀念日,舉行園遊跳舞會。梅苓夫妻當然也在被招待之列。

  現在梅苓需要他的夫人同伴了。

  「法國領事招待我們,你去麼?」

  社會都知道麗君是梅苓的夫人,他當然不敢伴別的女性同赴法國領事的遊園會,怕惹起人家的惡評。

  「我不想去。誰還有這樣的高興!」

  但經梅苓再三的要求,麗君還是跟著丈夫出席了。

  法國領事署的跳舞廳裡擠著不少的來客。麗君雖然遇著不少的熟人,但只是點點首招呼,鼓不起興氣來。

  「盡是這樣愁眉不展是不對的。做外交官的夫人,要活潑些,要多交際。」

  梅苓低聲地在教訓他的夫人。

  「我的性質是這樣的,不善交際,有甚辦法呢?」

  麗君坐在廣廳的一隅,心裡只思念著家裡的小孩子,雖然交托了乳母,但總是有點掛慮。

  音樂隊開始奏樂了,跳舞會開始了,一刻間電燈變成紫綠色。二三流的來客便一對對地在跳舞起來了。

  麗君在無意識地看他們跳舞,心裡總是不高興。正在沉思間,翻轉頭來一看,原坐在自己旁邊的丈夫梅苓,不知跑往那裡去了。當然,這是給她一個很大的打擊,她幾乎想流淚,但忙極力地忍住了。

  ——這真正是豈有此理!要到什麼地方去,也得告訴我一聲!……大概是自己今晚上過於冷淡了他吧……算了,算了,不必理他了!他已經對自己有些變心了的,還顧得這些形式上的事體嗎?

  於是她望瞭望全廳裡的來客,也不見有丈夫的影兒。她想,或許是上司來了,他走去伺候去了吧。聽說財政當局,外交當局,幾個大人物今晚上都會到會呢。

  她又看見許多穿著禮服,手裡拿著高帽子的來客,聚在一張桌子的周圍,在談論前方的戰事消息。

  麗君坐了一會,見丈夫還不回來。就想一個人先叫汽車回去,索性不理他了。她站了起來,從廣廳的一個側門走出,便望得見一個大花園。麗君給晚風一吹,雖有幾分怯寒,但想吸吸新清空氣,醒醒頭腦。她在一叢矮木林旁邊走過去時,忽然聽見那一邊的梭化椅子上有人在坐著談話。

  「你說那個小白臉麼?」

  一個女子的聲音。

  「是的。你認識他?」一個男子的聲音。

  「交涉署的秘書長,是不是?他姓李,至於名字,我記不清爽了。」

  「不錯,他是個美男子。但是他的品行頂壞,真是個逐臭之夫,到處偷雞吊狗。」

  「管他品行壞不壞,我又不是想和他結婚。」

  「他對你說是秘書長是騙你的話,他不過是個不重要的科長。」

  麗君聽到這裡,知道他們是在評論她的丈夫,很想看看,到底那一對男女是誰。她便在路口的一株大樹後躲著,專等他們出來時,偷看看是哪一個。

  「我要到跳舞廳裡去了,有話改天談吧。」

  那個女人又在對那個男子說,聽得出她是有些討厭那個男人。

  「我跟著你去。今晚上至少你要和我跳舞一次,這是你前天和我約好了的。」

  「你這個人何以總是這樣討人厭!又不會跳舞,拉拉扯扯的,扯得人難為情。你還是回你們隊裡去拿槍桿子吧。」

  他們走出路口來了。那個女子先走,麗君認得她是潘梨花。至於跟在她後面的是個又高又胖的黑臉大漢,雖然穿著西裝,但是可以看出他是個武傢伙。麗君不認識他是哪一個。看他們的情形,並參考他們的會話,她不難推知丈夫已經和那個潘梨花有了相當的關係,而這位武傢伙是在和丈夫爭風的一個。麗君在這時候的心理,一面恨梨花,一面又對那個黑臉大漢表同情。

  麗君懶懶地回到跳舞廳裡來時,來客在魚貫著走向食堂那邊去。她因為找不著丈夫,不知道跟著大家進去好呢,還是不進去好。

  「你跑往哪裡去了!」

  麗君聽見梅苓在後面喊她,忙翻轉頭來看。梅苓氣喘喘地趕到她面前來,拉著她的手,並著肩走到食堂裡來。

  「我要問你,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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