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神話與英雄傳說二忘恩的伊克西翁

二忘恩的伊克西翁

　　國王菲裡琪士後來為人所殺而死，他的兒子伊克西翁（Lxion）繼之而為拉庇泰人的王。這位幼王並不比他的父親好多少；他比較機警，所以每矯飾多端，以文其過，而菲裡琪士則一往直前，公開無忌地犯罪。伊克西翁即位不久，便要找一個妻。他向福克斯的國王狄奧尼士（Deioneus）求娶他的女兒為後。這位公主，名為狄娃，異常美貌，有了不少的求婚者，所以她父親要有很多的聘金方才肯嫁了她。伊克西翁滿口答應願意償付此款；狄奧尼士便將女兒嫁給了他；狄娃也很願意，因為她的新郎，外表很清俊，不如他內心的險惡。但當結婚以後，伊克西翁帶了妻回家，卻不肯如約將聘金送給她父親；而當狄奧尼士遣了使臣們來索要此款時，他反譏罵他們，空手的讓他們回去。於是福克斯王親自到了拉克裡亞，因為他想：「我的女婿至少會尊敬我的。」誠然，伊克西翁異常恭順地接待他，一見面便求他原諒他將使臣們打發回去之罪；他說道：「這些人，既不將你的簽字給我看，又不示我以從你那裡來的符記；因此我不敢將五百塊的黃金委託了他們帶回去。」狄奧尼士熱切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要將黃金來償付聘款嗎？」伊克西翁答道：「正是，國王；這便是我所以遲延的原因，因為我不能立刻便聚集了那麼多的黃金。但現在數已齊了，放在我的寶庫；我們今天先宴飲一頓，明天同去看這些金子。」狄奧尼士聽了這一席話，心中快樂異常，他喜愛黃金比之一切別的財貨俱甚，所以，那一夜，他們便一同宴樂，歡暢異常。但當大眾都沉沉入睡之時，伊克西翁卻在他苑中一座塔門之前掘下了一個陷阱，以熾炭滿塞其中，其上覆以柳條，柳條上則灑以泥土。第二天，他領了狄奧尼士到這個地方，指著塔門，要他進去，因為黃金放在門內。這不幸的國王一足正踏在表面看來與平地無異的陷阱上，浮土崩落了下來，他大叫了一聲，也隨之而落入陷阱了；熾焰熊熊的火炭很快便取去了他的性命。

　　據說，伊克西翁乃是第一個用欺詐來暗殺他的親戚的人。如果他以為他自己那麼有權力，能夠逃免了那麼殘酷的一個罪惡時，他不久便要自審其誤了。全部拉庇泰人都起來反抗這位謀殺者。妻、友、從人都恐懼地逃避了他；即最下等的奴隸，也不敢和這麼狠毒的人呼吸同一的空氣。因此，他乃不得不逃出了國外，並不是逃避了被殺——祭師和先知曾預言過，什麼人敢於動手殺他，便要為他血罪的死毒所傳染——卻是因為每一個男人、女人、孩子到處都遠避了他，如恐傳染一樣。伊克西翁從這城到那城地旅遊了許久，要尋一位國王為他洗清他的血罪，這是當時國王們的習慣。但他卻發現，當他說出他是誰時，卻沒有一個人肯讓他進入門內。無論他到什麼地方去，似乎他的未之前聞的犯罪的消息已經先他而至。每個地方的人，見了他的憔悴的臉時，無不疑心地問道：「你的名字不是伊克西翁嗎？」如果他承認了，他們便訇的一聲將大門關上，如果他否認著，他們便以飲食與之。

　　有一天，這位罪人饑餓不堪，心中懊喪地走到一座山上，這山高處有一所宙斯神壇。他成為一個乞求者，坐在神壇之前，以他的有過惡的手，抱了神壇。他叫道：「乞求者的神呀，請你接收我，洗清了我的血罪，因為沒有別的人願意這麼辦！但如果你也不願意，則我將留住在這裡，直到我餓死在你的神壇前。我想，與其這樣不生不死，斷了一切同屬地活著，還不如死了好。在人間，是沒有一個人能憐恤那麼大的一個罪人的。唉，神與人的父呀，你也和他們一樣嗎？」

　　宙斯為憐恤的心所動，神奇地應答了他的悲哭。他自己到了這座山中來，抱了這位半餓死的流人在他的懷中，領了他到了天上的金庭。這位乞求者，不能得之于人間國王那裡的，這時卻在天上為神之王所洗罪了。他和俄林波斯的諸神同桌飲食，宙斯對他說道：「你要記住，伊克西翁，只要一個人肯懺悔，天神沒有不肯原諒他的。人間亦當是如此，不過他們的方法不是我們的、他們的思想也不是我們的思想而已。」但伊克西翁卻真不懺悔著呢，就在這時，他已在默念著一個新的罪過了。在宙斯的右手，坐著他的神後。當伊克西翁望著她的神美時，最可怕的欲望便佔據了他的心中。這位狂人，從流亡饑餓之餘，被抬舉做了天神們的客人，與他們同享不朽之福，心中卻反憾然若有所不足，除非他能竊據了宙斯的婚床。他為這種無法無天的希望所狂，以為神後赫拉格外地喜愛他，且在她媚然的微笑中，看出更多的恩惠來。他焦急地等候著一個機會，要和她獨談。當這個機會到了時，他便勇敢地說出他的意思，這位女神一聽，便既憤且羞地逃到了她的深閨。她立刻便向宙斯控訴他帶上天來的凡人所加於他的侮辱。她叫道：「你不斷地誘引著人間的婦女，失信于我，這不已足夠了嗎？為什麼我還要從一個凡婦的兒子那裡，受到更壞的一場侮辱呢？為了你自己是一個不忠實的丈夫，所以也要我成為一個不忠實的妻子嗎？我很相信，你是庇護著你的匪徒的，否則你的雷火早已擊倒他了。」宙斯答道：「我的太太，總保你有個心滿意足之時，你的仇更要報復得甚些呢。這人所加於我的侮辱比你更甚，因為我是他的主人，還稱他為友；所以將因他的不知感恩，而懸示於世界。但我要先試出他的窮形盡相的醜態，則他之犯過，不僅見之于意念，也見之于行為中。」

　　那一夜，伊克西翁正夢著赫拉時，忽然醒了過來，看見赫拉——他以為是真的——站在他床邊；她微笑低語著說，她之所以拒卻他，為的是懼怕宙斯，現在他是熟睡著了。伊克西翁滿足地抱了她在懷間，有一會兒，浴在無比的愉快之中；然後他覺得形似赫拉的那個形體在他的懷抱中消失了，她冷笑了一聲，消失於空氣中。她不是別的，乃是宙斯差來誘試他的雲，這雲幻變了赫拉的形狀。突然四面都是笑聲，天神們的輕蔑的臉，在朦朧的晨光中顯得很白，都在望著他所睡的地方。伊克西翁在他們的致傷的凶視之下扭掙著，雙手掩了眼，但在來得及掩蔽之前，他卻遇到了宙斯的眼光。那一道銳光，表示出不可言說的憎惡，直貫入犯罪者的靈魂；這時，他才知道，他所做的是何等事，且他又失去了一切。失望如洪流似的卷過了他，當他神志恢復時，他已經不再置身於天上了。在達達洛斯（Tartarus）的幽暗的空中，掛著一具巨大的四幅輪，為狂風所吹而轉動不息，一個人四肢伸長地被縛在輪上，有如女郎們行施愛咒時所用的魔島。當大輪轉動時，他的悲哀的聲音便從風中傳出：「啊，世人呀，你們要以善意而不要以惡行來償報你們的恩人呀！否則你們也要同樣來到這個痛楚的所在了。記住伊克西翁，啊，你們住在世上的人！快逃避了罪惡中的罪惡——忘恩負義。」這乃是宙斯所給予那個忘恩的國王的運命。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