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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五代平話》


  《五代平話》不知為何人所作,近毗陵董氏誦芬室據宋殘本景刊。「演義」之傳於世者,當以此書為最古。此書雖未如後來諸演義之分回目,然體裁與他們甚相同。大約後來的《三國演義》、《隋唐演義》諸書俱是導源於此書或與此相類的書的。全書凡十卷,計《梁史平話》二卷,《唐史平話》二卷,《晉史平話》二卷,《漢史平話》二卷,《周史平話》二卷。今本頗多殘缺。《梁史平話》及《漢史平話》俱缺其下卷,《梁史平話》又缺目錄;《晉史平話》則缺目錄之半頁,又缺上卷的第一頁。此書所敘諸大事皆依據于《五代史》,所寫的人物也大多數是歷史上的人物。但於小節及瑣碎的地方每多加意烘染,又引用許多民間的故事,因此使她不僅僅成了一部史書的通俗演義,而且帶有小說的趣味。她開頭先敘各時代重大的史跡,自開闢時起,至唐末為止的歷史上的大事都約略的說了一遍,然後才入王仙芝、黃巢、朱溫等起義的事。在這一段裡,敘朱溫微時事甚詳,已算入了《梁史平話》的正文。這一種的體裁,後來的許多演義也都模擬著她。歷史敘黃巢赴舉及下第事不過提了幾筆而已,在此書,則敘述這事甚為詳細:

  乾符二年,朝廷降詔興賢,黃巢一見,心中大喜,「這是男兒立功名之時」,真是:

  降下一封天子詔,惹起四海狀元心。

  黃巢一日辭了爺娘,選下了日,直往大國長安赴選,黃巢登程後,免不得饑餐渴飲,夜宿曉行,來到長安,討一個店舍歇泊。明日到試院前打探試日分,到試場左側,已知得日分了,歸歇泊處來。等候得赴試日已至,同士子入試場,把十年燈窗下勤苦的工夫,盡力一戰。試罷出試院,等候開榜。等至三日,更無消息。黃巢意中驚疑,未免且去探榜。行得數步,探聽得試院開榜了。卻是別人佐了狀元,別人佐了榜眼,別人佐了探花郎。黃巢見金榜無名,悶悶不已,拈筆寫著四句……黃巢因下第了,點檢行囊,沒十日都使盡。又不會做甚經紀。所謂「床頭黃金盡,壯士無顏色」。那時分又是秋來天氣,黃巢愁悶中,未免題了一首詩,道是:

  柄柄芰荷枯,葉葉梧桐墜。
  細雨灑霏徽,催促寒天氣。
  蛩吟敗草根,雁落平沙地。
  不是路途人,怎知這滋味?

  題了這詩後,則見一陣價起的是秋風,一陣價下的是秋雨,望家鄉又在數千里之外。身下沒些個盤纏,名既不成,利又不遂。……

  又敘劉知遠的母親改嫁及他幼年賭博遊蕩事,也十分詳細。寫劉知遠與李三娘的離合,又是後來著名的劇本《白兔記》所本的。由這幾個例裡,可見這一部之非是一部乾枯無味的歷史演義,如《開闢演義》及《二十四史通俗演義》之流了。

  這部書,我所見的有兩個刊本:一即誦芬室的景宋殘本的刊本,一為商務印書館印的《宋人平話四種》本。商務的一本,乃是完全依據于董氏的刊本的。

  董氏刊本之後,有近人曹元忠的一跋,茲附錄於後。

  宋巾箱本《五代史平話》,于梁、唐、晉、漢、周,各分上下二卷,惜《梁史》、《漢史》皆缺下卷;雖上卷尚存回目,而《梁史》已奪去數葉,不能補矣。元忠於光緒辛醜游杭,得自常熟張大令教伯家,以壓歸裝。顧各家書目,皆未著錄;博訪通人,亦驚以為罕見秘籍。偶憶《夢粱錄》小說講經史門有云:「講史者謂講說《通鑒》、漢、唐歷代書史文傳興廢爭戰之事。有戴書生、周進士、張小娘子、宋小娘子、邱機山、徐宣教。」疑此平話或出南渡小說家所為,而書賈刻之,故目錄及每卷首尾輒大書新編五代某史平話也。惟刊自坊肆,每于宋諱不能盡避,其稱魏征及貞觀處,則皆作「魏證」、「正觀」,要亦當時習慣使然。是書近為吾友武進董大理授經景刊行世,寫刻之精,無異宋槧。他日藏書家或與士禮居本《宣和遺事》並傳乎?宜統辛亥六月,吳曹元忠跋于京邸之淩波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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