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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演義的演化(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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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氏:(甲)一日關、張不在,玄德正在後園澆菜,許褚、張遼引數十人,入園中曰:「丞相有命,請使君便行。」玄德驚問曰:「有甚緊事?」許褚曰:「不知,只教我來相請。」玄德只得隨二人來相府見操。操笑曰:「在家做得好大事?」唬得玄德面如土色。操執玄德手,直至後園曰:「玄德,學圃不易!」玄德方才放心,答曰:「無事消遣耳。」操曰:「適見枝頭梅子青青,忽感去年征張繡時,道上缺水,將士皆渴。吾心生一計,以鞭虛指曰:『前面有梅林。』軍士聞之,口皆生唾,由是不渴。今見此梅,不可不賞。又值煮酒正熟,故邀使君小亭一會。」玄德心神方定。隨至小亭,已設樽俎。盤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對坐,開懷暢飲。酒至半酣,忽陰雲漠漠,驟雨將至。從人遙指天外龍掛。操與玄德憑欄觀之。操曰:「使君知龍之變化否?」玄德曰:「未知其詳。」操曰:「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芥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方今春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曆四方,必知當世英雄。請試指言之。」玄德曰:「備肉眼安識英雄?」操曰:「休得過謙。」玄德曰:「備叨恩庇,得仕於朝。天下英雄,實有未知。」操曰:「既不識其面,亦聞其名。」玄德曰:「淮南袁術,兵糧足備,可謂英雄。」操笑曰:「塚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玄德曰:「河北袁紹,四世三公,門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極多。可謂英雄。」操笑曰:「袁紹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玄德曰:「有一人名稱八俊,威鎮九州,劉景升可謂英雄。」操曰:「劉表虛名無實,非英雄也。」玄德曰:「有一人血氣方剛,江東領袖,孫伯符乃英雄也。」操曰:「孫策借父之名,非英雄也。」玄德曰:「益州牧劉季玉可謂英雄乎?」操曰:「劉璋雖系宗室,乃守戶之犬耳,何足為英雄!」玄德曰:「如張繡、張魯、韓遂等輩,皆何如?」操鼓掌大笑曰:「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掛齒。」玄德曰:「舍此之外,備實不知。」操曰:「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玄德曰:「誰能當之?」操以手指玄德,後自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玄德聞言,吃了一驚,手中所執匙箸,不覺落於地下。時正值天雨將至,雷聲大作。玄德乃從容俯首拾箸曰:「一震之威,乃至於此!」操笑曰:「丈夫亦畏雷乎?」玄德曰:「聖人雲迅雷風烈必變,安得不畏!」將聞言失箸緣故,輕輕掩飾過了。操遂不疑玄德。後人有詩贊曰: 勉從虎穴暫棲身,說破英雄驚殺人。巧將聞雷來掩飾,隨機應變信如神。 (乙)操大喜,即日遣人齎詔至西涼召馬騰。卻說馬騰字壽成,漢伏波將軍馬援之後,父名肅,字子碩。桓帝時為天水蘭幹縣尉。後失官流落隴西,與羌人雜處,遂娶羌女生騰。騰身長八尺,體貌雄異,稟性溫良,人多敬之。靈帝末年,羌人多叛,騰召募民兵破之。初平中年,因討賊有功,拜征西將軍,與鎮西將軍韓遂為弟兄。當日奉詔,乃與長子馬超商議曰:「吾自與董承受衣帶詔以來,與劉玄德約共討賊。不幸董承已死,玄德屢敗,我又僻處西涼,未能協助玄德,今聞玄德已得荊州。我正欲展昔日之志,而曹操反來召我。當是如何?」馬超曰:「操奉天子之命,以召父親。今若不往,彼必以逆命責我矣。當乘其來召,竟往京師,於中取事,則昔日之志可展也。」馬騰兄子馬岱諫曰:「曹操心懷叵測,叔父若往,恐遭其害。」超曰:「兒願盡起西涼之兵隨父親殺入許昌,為天下除害。有何不可。」騰曰:「汝自統羌兵保守西涼,只教次子馬休、馬鐵,並侄馬岱,隨我同往。曹操見有汝在西涼,又有韓遂相助,諒不敢加害於我也。」超曰:「父親若往,切不可輕入京師。當隨機應變,觀其動靜。」騰曰:「吾自有處,不必多慮。」於是馬騰乃引西涼兵五千,先教馬休、馬鐵為前部,留馬岱在後為接應,迤邐望許昌而來。離許昌二十裡屯住軍馬。曹操聽知馬騰已到,喚門下侍郎黃奎吩咐曰:「目今馬騰南征,吾命汝為行軍參謀。先至馬騰寨中勞軍,可對馬騰說,西涼路遠,運糧甚難,不能多帶人馬。我當更遣大兵,協同前進。來日教他入城面君,吾就應付糧草與之。」奎領命來見馬騰,騰置酒相待。奎酒半酣而言曰:「吾父黃琬,死于李傕、郭汜之難,嘗懷痛恨。不想今日又遇欺君之賊。」騰曰:「誰為欺君之賊?」奎曰:「欺君者操賊也!公豈不知之,而問我耶?」騰恐是操使來相探,急止之曰:「耳目較近,休得亂言。」奎叱曰:「公竟忘卻衣帶詔乎?」騰見他說出心事,乃密以實情告之。奎曰:「操欲公入城面君,必非好意,公不可輕入。來日當勒兵城下,待曹操出城點軍,就點軍處殺之,大事濟矣。」二人商議已定。黃奎回家,恨氣未息。其妻再三問之,奎不肯言。不料其妾李春香與奎妻弟苗澤私通。澤欲得春香,正無計可施。妾見黃奎憤恨,遂對澤曰:「黃侍郎今日商議軍情回,意甚憤恨,不知為誰?」澤曰:「汝可以言挑之曰:『人皆說劉皇叔仁德,曹操奸雄,何也?』看他說甚言語。」是夜黃奎果到春香房中。妾以言挑之,奎乘醉言曰:「汝乃婦人,尚知邪正,何況我乎!吾所恨者欲殺曹操也。」妾曰:「若欲殺之,如何下手?」奎曰:「吾已約定馬將軍,明日在城外點兵時殺之。」妾告于苗澤,澤報知曹操。操便密喚曹洪、許褚吩咐如此如此,又喚夏侯淵、徐晃吩咐如此如此,各人領命去了。一而先將黃奎一家老小拿下。次日馬騰領著西涼兵馬,將次近城。只見前面一簇紅旗,打著丞相旗號。馬騰只道曹操自來點兵,拍馬向前。忽聽得一聲炮響,紅旗開處,弓弩齊發。一將當先,乃曹洪也。馬騰急撥馬回時,兩下喊聲又起。左邊許褚殺來,右邊夏侯淵殺來,後面又是徐晃領兵殺至,截斷西涼軍馬,將馬騰父子三人,困在垓心。馬騰見不是頭,奮力衝殺。馬鐵早被亂箭射死。馬休隨著馬騰,左沖右突,不能得出。二人身帶重傷,坐下馬又被箭射倒。父子二人俱被執。曹操教將黃奎與馬騰父子一齊綁至。黃奎大叫無罪,操教苗澤對證。馬騰大罵曰:「豎儒誤我大事!我不能為國殺賊,是乃天也。」操命牽出。馬騰罵不絕口,與其子馬休及黃奎,一同遇害。後人有詩歎馬騰曰: 父子齊芳烈,忠貞著一門。捐生圖國難,誓死答君恩。嚼血盟言在,誅奸義狀存。西涼推世胄,不愧伏波孫。 苗澤告操曰:「不願加賞,只求李春香為妻。」操笑曰:「你為了一婦人,害了你姐夫一家,留此不義之人何用!」便教將苗澤、李春香與黃奎一家並斬於市。觀者無不歎息。後人有詩歎曰: 苗澤因私害藎臣,春香未得反傷身。好雄亦不相容恕,枉自圖謀作小人。 (丙)且說曹操見雲長斬了顏良,倍加欽敬。表奏朝廷,封雲長為漢壽亭侯。鑄印貽公。 (丁)次曰,官僚又集于大殿。令宦官入請獻帝。帝憂懼不敢出。曹後曰:「百官請陛下設朝,陛下何故推阻?」帝泣曰:「汝兄欲篡位,令百官相逼。朕故不出。」曹後大怒曰:「吾兄奈何為此亂逆事耶!」言未畢,只見曹洪、曹休帶劍而入,請帝出殿。曹後大罵曰:「俱是汝等亂賊,希圖富貴,共造逆謀!吾父功蓋寰區,威震天下。然且不敢篡竊神器。今吾兄嗣位未幾,輒思篡漢。皇天必不祚爾!」言罷,痛哭入宮。 (六)將原本刪去若干小節目及文字。此種刪節,又分為二類。一類是刪除原文中時代錯誤的七言律詩。「七言律詩,起于唐人」,而原本中鐘繇、王朗頌銅雀台,蔡瑁題館驛屋壁,皆為七言律詩,「殊為識者所笑」,故加削去。一類是刪除原文中不經的事實,例如:「諸葛亮欲燒魏延于上方谷,諸葛瞻得鄧艾書而猶豫未決之類。」 (七)插增原本所無的事實及文字。此種插增也可分為二類。一類是增入事實,例如:「關公秉燭達旦,管甯割席分座,曹操分香賣履,於禁陵廟見畫,以至武侯夫人之才,康成侍兒之慧,鄧艾鳳兮之對,鐘會不汗之答,杜預《左傳》之癖。」一類是增入表檄之類的文字,例如:「孔融《薦禰衡表》,陳琳《討曹操檄》。」 (八)于原文的開始之前,另加入一段類若「楔子」的文字,這一段文字並不長,茲引錄於後面: 詞曰: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翁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第一回 宴桃園豪傑三結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週末七國分爭,併入于秦。及秦滅之後,楚、漢分爭,又併入於漢。漢朝自高祖斬白蛇而起義,一統天下,後來光武中興。傳至獻帝,遂分為三國。推其致亂之由,殆始於桓、靈二帝。…… 這八點都是毛本與自嘉靖以下至明末的諸本不同之處。毛宗崗的注重點,仍似在於批評。其實像那樣的批評,實在不足使我們注意。他的批評也未必高出於余象烏及他所罵的李卓吾多少。總不外於一面評騭書中人物,一面批判原書的文法關節,與聖歎的批評《水滸》是毫無二致的。聖歎處處罵宋江,聲山便也處處罵曹操。這種批評,是大可以不必作的。但毛氏的《第一才子書》卻也有幾點好處。第一,他將《三國志通俗演義》更牽回到真實的歷史一方面去。許多與歷史違背的地方皆被削去,又增入許多史有而演義無的東西進去。《三國志》的故事在此是第二次的回顧到歷史去的了。第二,他將原書行文拖遝,不大清楚之處,大加整飾,而使之成為簡潔流暢的文字。特別是將回目大加以改革,使之煥然一新面目。 無論如何,毛氏的《第一才子書》在內容上,在文字上,我們都不能不說是較原本《三國志通俗演義》有些進步,——雖然其成就遠不若郭本《水滸》及馮氏的《平妖》與《新列國》。「後來居上」,這句話在「演義」的演化是很可以用得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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