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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演義的演化(9)


  玄德風雪訪孔明

  建安十二年冬十二月中,天氣嚴寒,彤雲密佈。玄德同關、張引十數人前赴隆中,求訪孔明。行不數裡,忽然朔風凜凜,瑞雪霏霏,山如玉簇,林似銀妝。張飛曰:「天寒地凍,尚不用兵,豈宜遠見無益之人乎?且回新野以避風雪。」玄德曰:「吾正欲教孔明見吾殷勤之意,如兄弟怕冷,汝可先回。」飛曰:「死且不怕,豈怕冷乎?但恐哥哥空勞神思。」玄德曰:「汝勿多言。」相隨同去,將近茅廬,見路旁酒店中,一人作歌。玄德勒馬於酒旗下,聽其歌曰:

  壯士功名尚未成,嗚呼又不遇陽春。
  君不見——
  東海老叟辭荊榛,石橋壯士誰能伸。
  廣施三百六十釣,風雅遂與文王親。
  八百諸侯不期會,黃龍負舟涉孟津。
  牧野一戰血漂杵,朝歌一旦誅紂君。
  又不見——
  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揖山中隆准公。
  高談王霸驚人耳,二女濯足何賢逢。
  入關馳騁跨雄辯,指麾眾將如轉蓬。
  東下齊城七十二,更有何人堪繼蹤。
  二人功績尚如此,至今誰肯論英雄。

  又一人擊桌而歌曰:

  吾皇提劍清寰海,一定強秦四百載。
  桓靈未久火德衰,奸臣賊子調鼎鼐。
  青蛇飛下御座旁,又見妖虹降玉堂。
  群盜四方如蟻聚,奸雄萬里皆鷹揚。
  吾儕大嘯空拍手,悶來村店飲村酒。
  獨善其身盡日安,何須萬古名不朽。

  二人歌罷大笑。玄德曰:「此必是臥龍先生。」遂下馬入店。見二人憑桌對坐飲酒。上首者白麵長須,下首者清奇古貌。玄德曰:「二公何者是臥龍先生也?」面白者曰:「將軍欲尋臥龍何干?」玄德曰:「劉備乃漢左將軍領豫州牧,見居新野城。今欲訪見先生,求濟世安民之術。」面白者曰.「吾等非是臥龍,皆臥龍之友也。吾乃潁川石廣元,此是汝南孟公威,皆隱居於此。」玄德大喜曰:「備隨行有馬匹,敢請二公同往臥龍莊上共語。」廣元曰:「吾等皆山野墉懶之徒,不省治國之事,空在世無益。君請上馬,可見臥龍矣。」玄德辭二隱者上馬,投臥龍崗來。至莊前,下馬扣門。童子出。玄德曰:「先生在莊上否?」童子曰:「見在堂上讀書。」玄德遂跟童子入,見草堂之上一人擁爐抱膝,歌曰:

  鳳翱翔於萬里兮,無玉不棲。吾困守于一方兮,非主不依。自躬耕於壟畝兮,以待天時。聊寄傲於琴書兮,吟詠乎詩。逢明主於一朝兮,更有何遲。展經綸於天下兮,開創鎡基。救生靈於塗炭兮,到處平夷。立功名于金石兮,拂袖而歸。

  玄德上草堂,施禮曰:「備久慕先生,無緣拜會。昨因徐元直稱薦,敬到仙莊,不遇空回。今特冒風雪而來,得見仙顏,實為萬幸。」那個少年慌忙答禮而言曰:「將軍莫非劉豫州,欲見家兄否?」玄德驚訝而問曰:「先生又非臥龍耶?」其人曰:「臥龍乃二家兄也,道號臥龍。一母所生三人。大家兄諸葛瑾,見在江東孫仲謀處為幕賓。二家兄諸葛亮,與某躬耕於此。某乃孔明之弟諸葛均也。」玄德曰:「令兄先生往何處閒遊?」均曰:「博陵崔州平相邀同游,不在莊上二日矣。」玄德曰:「二人何處閒遊?」均曰:「或駕小舟游於江湖之中,或訪僧道于山嶺之上,或尋朋友于村僻之中,或樂琴棋於洞府之內,往來莫測,不知去所。」玄德曰:「劉備如此緣分淺薄,兩番不遇大賢。」嗟呀不已。均曰:「少坐獻茶。」張飛曰:「既先生不在,請哥哥上馬。」玄德曰:「吾已親詣此間,如何無一語而回。」玄德請問曰:「備聞令兄熟諳韜略,日看兵書,可得聞乎?」均曰:「不知。」飛曰:「問他則甚!風雪甚緊,不如早歸。」玄德叱之曰:「汝豈知玄機乎?」均曰:「家兄不在,不敢久留車騎,容日卻去回禮。」玄德曰:「豈敢望先生枉駕來臨。數日之後,備當又至矣。願借紙筆,留一書上達令兄,以表劉備殷勤之意也。」均遂具文房四寶。玄德呵開凍筆。拂展雲箋,其書曰:

  漢左將軍宜城亭侯司隸校尉領豫州牧劉備,歲經兩番相謁仙莊,不遇空回,惆悵怏怏,不可言也。切念備漢朝苗裔,忝居皇叔,濫當典郡之階,職系將軍之列。伏睹朝廷陵替。綱紀崩摧,當群雄亂國之時,惡黨欺君之日,備心肺俱酸,肝膽幾裂。雖有匡濟之忠誠,奈無經綸之妙策。仰啟先生仁慈惻隱,忠義慨然,展呂望之良材,施子房之大器,備敬之如神明,望之如山鬥,懇求一見而不可得。再容蔔日,齋戒熏沐,特拜尊顏。乞垂電覽鑒察,幸甚!建安十二年十二月吉日備再拜。

  玄德寫罷,遞與諸葛均。均送出莊門外,玄德再三殷勤致意。均皆領諾入莊。玄德上馬,忽見童子招手籬外叫曰:「老先生來也。」玄德視之,見一人暖帽遮頭,狐裘被體,騎一驢,後隨帶一青衣小童,攜一葫蘆酒,踏雪而來。轉過小橋,口誦《梁父吟》一首,詩曰:

  一夜北風寒,萬里彤雲厚。空中亂雪飄,改盡江山舊。
  仰面觀太虛,想是玉龍鬥。紛紛鱗甲飛,頃刻遍宇宙。
  白髮銀絲翁,豈懼皇天漏。騎驢過小橋,獨歎梅花瘦。

  玄德聞之曰:「此必是臥龍先生也!」滾鞍下馬,向前施禮曰:「先生冒寒不易,劉備等候久矣。」那人慌忙下驢,進前作揖。諸葛均在後曰:「此非臥龍家兄,乃家兄岳父黃承彥也。」玄德問曰:「適間所誦之吟,極其高妙,乃系何人所作?」黃承彥曰:「老夫在女婿家觀《梁父吟》,記得這一篇。卻才過橋,偶望籬落間梅花,感而誦之。」玄德曰:「曾見令婿否?」黃承彥曰:「便是老夫徑來看拙女小婿矣。」玄德聞言,辭別承彥,上馬而行。正值風雪滿天,回望臥龍崗,悒怏不已。……玄德回新野之後,荏苒新春,命蔔者揲蓍擇日已定,遂齋戒三日,熏沐更衣,準備鞍馬車仗,再往臥龍崗謁諸葛孔明。時關、張聞之不悅,乃挺身攔住而諫之。未知其言還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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