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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新聲與詞林摘豔(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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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張祿改訂《新聲》為《摘豔》,最有功者為加注作者姓氏及雜劇戲文名目的一點。楊朝英的《太平樂府》及《陽春白雪》均注出作者姓氏;涵虛子的《太和正音譜》於所引雜劇名目及散曲作者也均極仔細的一一注出。但象《新聲》和《雍熙樂府》等書,便只錄「曲」子,不問來歷了。作者的姓氏既全不注出,又喜亂改原文,於是有許多明明是元人的曲子,卻被硬生生的將「元」作「明」,儼然成為明人的著作了。又有許多雜劇既被埋沒了原名,又被妄增上「題目」,仿佛便變成了「散曲」。這些妄作胡為之處,對於讀者最為有害。不知曾貽誤了、迷惑了多少研究者。但有了張祿的這一番「加注」的工作,不僅使《新聲》有了嶄新的面目,把她從黑漆一團的伶人的腳本書裡救出,而且使我們研究《雍熙樂府》的人,也可以從這裡獲得了不少的幫助。《詞林摘豔》之所以有勝於《新聲》而為我們所特別注意與感謝者,這一點當為最大的原因。 《摘豔》所錄戲文,為數不多,總計不過七套;所錄戲文名目,僅為: (一)下江南戲文 (二)玩江樓戲文 (三)拜月亭 (四)南西廂記 (五)王祥戲文 等五本,均為無名氏作,其中《南西廂記》共選三套,為最多。這部《南西廂記》和今日所見的李日華改編的及陸采所作的均不相同,當是最古的一本了。 雜劇所錄獨多;我們可以在那裡獲得了不少元及明初人雜劇的遺文逸曲。在所錄雜劇三十四本裡,今有全本見存者不過《麗春堂》、《梧桐雨》、《漢宮秋》、《虎頭牌》、《翰林風月》、《倩女離魂》、《追韓信》、《范張雞黍》、《兩世姻緣》、《金童玉女》、《氣英布》、《風雲會》、《抱妝盒》、《貨郎擔》等十四本耳。其餘二十本皆為令我們見之驚奇的新發見的名劇。這二十本雜劇,多者選至三折,則全劇所殘闕者不過四之一耳。但以僅選一折者為最多;而即此四分之一的戲文的保存,對於我們研究元劇者已不無很大的幫助。我們在那裡可以得到不少的漂亮文章;象: 王實甫的《販茶船》、《絲竹芙蓉亭》; 白仁甫的《流紅葉》、《箭射雙雕》; 高文秀的《謁魯肅》; 費唐臣的《風雪貶黃州》; 鮑吉甫的《死哭秦少遊》; 無名氏的《蘇武還鄉》、《杜鵑啼》。 都是讀之惟恐其欲盡的;而讀了這殘存的一二折,更令人想望其亡佚了的部分的「絕妙好辭」的不可得見而抱憾無窮。我們實不能不對藏晉叔這位「孟浪漢」有些不滿。《元人百種曲》下駟之作不少,他為何棄此取彼,實不可解! 其他像李取進的《欒巴噀酒》、石子章的《秋夜竹窗夢》、趙明遠的《範蠡歸湖》、劉東生的《月下老問世間配偶》等都還不失為佳作。 關子散曲一部分,張氏用力尤劬。戲曲部分,合戲文雜劇計之,僅錄劇三十九本凡有套數五十七章,僅占全書六之一耳;其餘六之五以上,皆散曲也。 南曲部分,無名氏之作最多;文獻無征,故作者最不易考。南曲套數全部不過五十三章,而無名氏之作已占三十八章,其中以陳大聲之作為最多。 元人所作南曲,最不易得見,而這裡錄趙天錫、李邦祐、杲元啟諸人南小令,至十餘首之多;實為我們研究南曲最好的資料。 張錄所選「黎陽王太傅」,當即為王越(越,濬人,濬即黎陽)。所謂「太原甯齋老人」,疑即是「甯獻王」朱權。權久封大寧,頗有自號寧齋的可能。 北曲部分所選,元人之作不少,明人尤多不見於他書者。元人入選的有: 關漢卿、王元鼎、王伯成、吳昌齡、貫酸齋、孛羅禦史、童童學士、馬致遠、杜善夫、李文蔚、李致遠、李好古、李邦基、李子昌、李愛山、庾吉甫、商政叔、趙明道、馬昂夫、裡西瑛、馬九皋、侯正卿、宋方壺、胡用和、孫季昌、趙彥輝、徐甜齋、鄭德輝、喬夢符、曾瑞卿、周仲彬、張碧山、呂止庵、范子安、沈和甫、高栻、方伯成、葛石斧、楊景賢、王廷秀、歌妓王氏,教坊曹氏,黑老西、杲元啟、張小山、周德清、劉廷信、蘭楚芳等四十餘人。李文蔚、李好古、沈和甫、吳昌齡、劉廷信、蘭楚芳等十餘人均未見於他書。 明人入選的有: 誠齋、寧齋、恒齋老人、王越、唐以初、張鳴善、陳大聲、呂景儒、王舜耕、王文舉、丘汝成、丘汝晦、王子一、王子章、王子安、楊彥華、湯舜民、劉東生、穀子敬、賈仲名、楊景言、曹孟修、藏用和、史直夫、侯正夫、耿子良、陳克明、胡以正、段顯之、徐知府、瞽者劉百亭及吳江張氏(按即張祿)等三十餘人,其中十之七八皆他書所未之見者。 在這裡,張祿確為我們保存了不少的「曲子」的史料,其功不可沒。惟亦有失於稽考及前後牴牾處。像王伯成,明明是元人,有時卻訛作「皇明」,張鳴善原冠以「皇明」,有一處卻忽將他作為「元」人;陳克明本是元人,卻又將他作為「明」人了。那末著名的馬致遠的《天淨沙》「枯藤老樹昏鴉」一闋,張氏卻將她歸入無名氏作品之列了。王實甫的《絲竹芙蓉亭》「天霽雲開」一折,張氏作為無題,也無作者姓氏。要不是李開先《詞謔》指出,幾于無人知其為此劇的殘文。《風雲會》為羅貫中作,《鴛鴦家》為朱仲誼作,張氏皆作為無名氏的東西。《抱妝盒雜劇》,張氏已選其《一枝花》「雖不是八位中紫綬臣」一折,而對於傳唱最盛的《新水令》「後宮中推勘女嬌姿」一折,卻反不注明是《抱妝盒》之曲文。這種種,都是令人不無遺憾的。 但在明人編的曲集裡,張氏的《摘豔》可算是最為謹慎小心的,且也是最為正確的一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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