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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公安派與竟陵派(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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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竟陵派導源於公安,而變其清易為幽峭。鐘伯敬嘗評刻中郎全集,深致傾慕。明末清初諸正統派的批評家們也同類並舉的同致攻訐,而集矢于竟陵諸家者為尤深。錢謙益道:「當其創獲之初,亦嘗覃思苦心,尋味古人之微言奧旨,少有一知半見,掠影希光,以求絕于時俗。久之,見日益僻,膽日益粗。舉古人之高文大篇,鋪陳排比者,以為繁蕪熟爛,胥欲掃而刊之,而惟其僻見之是師。其所謂深幽孤峭者,如木客之清吟,如幽獨君之冥語,如夢而入鼠穴,如幻而之鬼國;浸淫三十餘年,風移俗易,滔滔不返。餘嘗論近代之詩:抉擿洗削,以淒聲寒魄為致,此鬼趣也;尖新割剝,以噍音促節為能,此兵象也!著見文章而國運從之,豈亦『五行志』所謂詩妖者乎?」朱彝尊更本之而斷實了他們的罪狀:「鐘、譚從而再變,梟音鴃舌,風雅蕩然。泗鼎將沉,魑魅齊見!」以國運的沉淪,而歸罪於公安、竟陵諸子,可謂極誣陷的能事!然千古人的耳目,又豈是幾個正統派的文人們所能束縛得住的! 竟陵派的大師為鐘惺與譚元春,二人皆竟陵人;傾心以附和之者則有閩人蔡複一,吳人張澤、華淑等。鐘惺字伯敬,號退谷,萬曆庚戌進士。授行人。累遷南禮部郎中,出為福建提學僉事,有《隱秀軒集》。他以《詩歸》一選得大名,亦以此大為後人所詬病。其他坊肆所刊,冒名為他所閱定的書籍,竟多至不可計數;可見他在明末勢力的巨大。他為詩喜生僻幽峭,最忌剿襲,其苦心經營之處,不免時有鏟削的痕跡;實為最專心的詩人的本色。不能不說是三袁的平易淺率的進一步。譚元春字友夏,天啟丁卯舉人,有《嶽歸堂集》。他和伯敬交最深。所作有極高雋者。然常人往往不能解,正統派作家尤訐之最力:「以俚率為清真,以僻澀為幽峭。作似了不了之語,以為意表之言,不知求深而彌淺;寫可解不可解之景,以為物外之象,不知求新而轉陳。無字不啞,無句不謎,無一篇章不破碎斷落。一言之內,意義違反,如隔燕、吳;數行之中,詞旨蒙晦,莫辨阡陌。」(《列朝詩集》)反面看來,此正足為友夏的讚語。他的深邃悟會處,有時常在伯敬之上。伯敬尚務外,而他則窮愁著書,刻意求工,確是一位徹頭徹尾以詩為其專業的詩人。但他的聲望卻沒有伯敬那麼大。 在這裡不能不提起阮大鋮一下。阮氏為人詬病已久,他的《詠懷堂詩集》,知者絕少。然集中實不乏佳作。他是一位精細的詩人,和鐘、譚之幽峭,卻甚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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