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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講史與英雄傳奇(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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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元刊平話五種》作者無考。最早的講史和英雄傳奇作家之可考者惟一羅貫中耳。(施耐庵之名尚為一個謎。)在元、明小說的演進上,羅貫中是占著極重要的地位的。活動于宋代的「書會先生」,在元代雖似乎也甚努力,但其努力的方向,似已由小說方面而轉移到戲曲方面去。中國的小說遂突然由第一黃金時代的南宋,而墮落到像產生《元刊平話五種》的幼稚的元代。與元代的鼎盛的戲文與雜劇較之,誠未免要使人高喊著小說界的不幸。或者,那個時代的人們,已厭倦了比較寧靜、單調的說書、講史,而群趨於金鼓喧天、管弦淒清的劇場中了吧。因此,說書的職業,遂為之冷落;小說的著作,遂為之停頓。但到了元代的末葉,卻有羅貫中氏出來,竭其全力,以著作小說,以提倡小說,而小說界的蓬勃氣象,遂複為之引起。馴至產生了第二黃金時代的明代。羅氏之功,實不可沒。而羅氏的雄健的著作力,在中國小說史上,似乎也一時無比。羅氏蓋實繼於「書會先生」之後的一位偉大作家。他正是一位繼往承來、繼絕存亡的俊傑;站在雅與俗、文與質之間的。他以文雅來提高民間粗製品的淺薄,同時又並沒有離開民間過遠。「雅俗共賞,婦孺皆知」的讚語,加之于羅氏作品之上似乎是最為恰當的。 羅氏的生平,我們不甚明瞭;在他的作品裡,更一無可以供我們研究他的生平的。但很有幸的,在賈仲名的《續錄鬼簿》裡,卻有關於羅貫中的一段話:「羅貫中,太原人,號湖海散人。與人寡合。樂府隱語,極為清新。與餘為忘年交。遭時多故,各天一方。至正甲辰(公元1364年)復會。別後又六十餘年。竟不知其所終。」這雖是寥寥的數語,卻是最可珍異的材料。後來的以他為名本,字貫中,東原人,或武林人,廬陵人;其名或有作「牧」,或「木」的諸說,都可以不辨自明瞭。周亮工《書影》說他是洪武時人,和仲名的記載恰正相符。他是一位不得志的才人。在政治方面必是一點也不曾有過一官半職的。 那時(元時)漢人,特別是南方人,在政治上是不用想有什麼建樹的。在受著少數民族的重重壓迫之下,才人名士們毫不能有所展施,於是只好將其才力,用之於戲曲上,用之於小說上。一方面,也許竟帶有幾分解決生活問題的性質。羅氏的那些小說的流行,對於他,當有幾許利益的。陳氏尺蠖齋評釋的《西晉志傳通俗演義》上,有序一篇道:「一代肇興,必有一代之史。而有信史,有野史。好事者叢取而演之,以通俗諭人,名曰演義。蓋自羅貫中《水滸傳》、《三國傳》始也。羅氏生不逢時,才郁而不得展,始作《水滸傳》以抒其不平之鳴。其間描寫人情世態,宦況閨思,種種度越人表。迨其子孫三世皆啞,人以為口業之報。」子孫三世皆啞之說,人往往以指施耐庵,此序獨加之于羅氏身上,似不可信。 羅氏的著作,傳世者不少,但往往皆沒其名氏,或為後人所增潤刪改,大失其本來面目。但這些著作,大都皆為歷史小說、講史及英雄傳奇。在其中,《三國志》及《水滸傳》最有大名。亦有神怪妖異之作,像《平妖傳》的。 《三國志通俗演義》是羅氏作品裡最流行的一部,也是被後人修改得最少的一部。毛宗崗的《第一才子書》雖標明他自己偽造的「古本」,用來刪潤羅氏的原本,然所改削的地方究竟不多。羅氏原本的面目,依然存在。近來古本《三國志通俗演義》(《三國志演義》有嘉靖間刊本;商務印書館影印本;又明刊本甚多。毛氏評本的《第一才子書》最易得)的發現,不止一本,其面目大都無甚異同,可證其即為羅氏原本無疑。依據了這個原本的《三國志通俗演義》,我們可知羅氏對於「講史」的寫作,其態度是改俗為雅,牽野說以就歷史的。雖然他仍保存不少舊作的原來的東西,但過於荒誕不經的東西則皆毫不吝惜的剷除無遺。原來,我們要曉得,羅氏的著作,大都不是他自己的創作,而是有所依據的。換言之,他的地位,與其說他是一位「創作家」,毋寧說他是一位「編訂者」,或「改寫者」,特別是關於「講史」一部分,因為那些講史在他之前大都是已有了很古很古的舊本的。不過,他的這位「編訂家」或「改寫家」,所負的責任與所取的態度,卻是非同尋常的編訂者一般的。他不是毛宗崗、陳繼儒、金聖歎一流的人。他乃是更大膽的馮夢龍、褚人獲一流人。 他是一位超出於尋常編訂家以上的「改作家」,有時簡直是「重作」。我們試取他的《三國志通俗演義》來一看,便可知他的工作是如何的繁重與重要。《三國志平話》,上文已經說到過,其骨架乃建立在因果報應之說上。漢之所以分為三國,蓋因韓信、彭越、英布的報仇,三國所以複合為晉,蓋因上天以一統的江山賜給斷獄公平的司馬仲相。羅貫中氏改作《三國志演義》,則首先將這一段鬼話完全鏟去,直由「後漢桓帝崩,靈帝即位,年十二歲」敘起。許多年來膠附於「三國」平話中的這一段原始的民間因果報應談,至此始與「三國」故事分離。羅氏的手眼,不可謂不高!《三國志演義》之成為純粹的歷史小說,其第一功臣,故當為羅氏。除了司馬仲相的陰司斷獄一段以外,羅氏的《演義》與元刊本《三國志平話》不同者尚有幾點。(一)削去了《平話》中許多荒誕不經的事實,例如曹操勸漢獻帝讓位于其子曹丕,劉備到太行山中落草為寇等等。(二)增加了《平話》上所沒有的許多歷史上的真實材料,例如何進誅宦官、禰衡罵曹操、曹子建七步成章等等。(三)增加了《平話》上所沒有的許多詩詞、表劄。(四)改寫了《平話》上許多不經的記載,例如《平話》敘張飛拒操長阪橋,大喊一聲,橋竟為之喊斷,此實萬無此理者,故羅氏改作飛的喊聲,驚破了夏侯傑之膽。(五)保存了《平話》的敘述,而將此敘述潤飾著,改作著,往往放大到五六倍;以此枯瘠的記載往往頓成了豐贍華腴的描寫。有此五點,我們已可知道羅氏改作的功績是如何的宏偉了。今且引羅氏《三國志演義》的一段於下,以示其作風的一斑: 玄德辭二隱者上馬,投臥龍崗來。至莊前,下馬扣門。童子出。玄德曰:「先生在莊上否?」童子曰:「見在堂上讀書。」玄德遂跟童子入,見草堂之上一人擁爐抱膝,歌曰……玄德上草堂,施禮曰:「備久慕先生,無緣拜會。昨因徐元直稱薦,敬到仙莊,不遇空回。今特冒風雪而來,得見仙顏,實為萬幸。」那個少年慌忙答禮而言曰:「將軍莫非劉豫州,欲見家兄否?」玄德驚訝而問曰:「先生又非臥龍耶?」其人曰:「臥龍乃二家兄也。道號臥龍。一母所生三人。大家兄諸葛瑾,見在江東孫仲謀處為幕賓。二家兄諸葛亮,與某躬耕於此。某乃孔明之弟諸葛均也。」玄德曰:「令兄先生往何處閒遊?」均曰:「博陵崔州平相邀同游,不在莊上二日矣。」玄德曰:「二人何處閒遊?」均曰:「或駕小舟游於江湖之中,或訪僧道于山嶺之上,或尋朋友于村僻之中,或樂琴棋於洞府之內,往來莫測,不知去所。」玄德曰:「劉備如此緣分淺薄,兩番不遇賢。」嗟呀不已。均曰:「小坐獻茶。」張飛曰:「既先生不在,請哥哥上馬。」玄德曰:「已親詣此間,如何無一語而回。」玄德請問曰:「備聞令兄熟諳韜略,日看兵書,可得聞乎?」均曰:「不知。」飛曰:「問他則甚!風雪甚緊,不如早歸。」玄德叱之曰:「汝豈知玄機乎?」均曰:「家兄不在,不敢久留車騎,容日卻去回禮。」玄德曰:「豈敢望先生枉駕來臨。數日之後,備當又至矣。願借紙筆,留一書上達令兄,以表劉備殷勤之意也。」均遂具文房四寶。 玄德呵開凍筆,拂展雲箋,其書曰……玄德寫罷遞與諸葛均。均送出莊門外。玄德再三殷勤致意。均皆領諾,入莊。玄德上馬,忽見童子招手籬外叫曰:「老先生來也。」玄德視之,見一人暖帽遮頭,狐裘被體,騎一驢,後隨帶一青衣小童,攜一葫蘆酒,踏雪而來,轉過小橋,口誦《梁父吟》一首。玄德聞之曰:「此必是臥龍先生也!」滾鞍下馬,向前施禮曰:「先生冒寒不易,劉備等候久矣。」那人慌忙下驢,進前作揖。諸葛均在後曰:「此非臥龍家兄,乃家兄岳父黃承彥也。」玄德問曰:「適間所誦之吟,極其高妙,乃系何人所作?」黃承彥曰:「老夫在女婿家觀《梁父吟》,記得這一篇。卻才過橋,偶望籬落間梅花感而誦之。」玄德曰:「曾見令婿否?」黃承彥曰:「便是老夫徑來看拙女小婿矣。」玄德聞言,辭別承彥,上馬而行。正值風雪滿天,回望臥龍崗,悒快不已。 又有《唐傳演義》及《殘唐五代》,皆傳為羅氏所作。《殘唐五代演義》,凡六卷,六十回,其敘述直接于《唐傳演義》之後,而以「卻說懿宗傳至十七代僖宗即位」引起。其與《唐傳演義》為連續的一書,當無可疑。惟《唐傳演義》今已證知其為嘉靖時熊鐘穀所作,則《殘唐五代演義》當也不會是羅氏所作的了。 羅氏的英雄傳奇,其成就似遠較他的講史或演義為偉大。因為講史或演義,只是據史而寫,不容易憑了作者的想像而騁馳著;又其時代也受著歷史的牽制,往往少者四五十年,多者近三五百年,其事實也多者千百宗,少者也有百十宗;作者實難於收羅,苦於佈置,更難於件件細寫,而其人物也往往為歷史所拘束,不易捏造,更不易儘量的描寫著。以講史而寫到《三國志演義》的地步,已是登峰造極的了。這樣的左牽右涉,如何會寫得好呢?此講史之所以決難有上乘的創作的原因也。至於英雄傳奇則不然,人物可真可幻,事蹟若虛若實,年代也完全可不受歷史的拘束,如此,作者的情思可以四顧無礙,逞所欲寫,材料也可以隨心所造,多少不拘。作者很容易見長,讀者也更易感到趣味。《水滸傳》在藝術上之所以高出《三國演義》遠甚,此亦其原因之一。羅氏的英雄傳奇,今知者凡四種,其中以《水滸傳》與《平妖傳》為最著,也最可靠。《說唐傳》與《粉妝樓》則似乎沒有什麼確證,可以指實其為羅氏所作。 《水滸傳》的故事,流傳得很早。《宣和遺事》有記載,李嵩輩「有傳寫」(周密:《癸辛雜識》續集上),龔聖與有三十六人贊。我猜想,此故事在南宋時代或已經演為話本了吧。但今本《水滸傳》的寫定,則為羅貫中氏。對於此書,羅氏並不自居於創作的地位,只是很謙抑的題著:「錢塘施耐庵的本;羅貫中編次。」(見《百川書志》)大約施耐庵對於《水滸傳》的關係,總不止像羅氏《三國志演義》上所題的「晉平陽侯陳壽史傳」那麼淺薄吧。施氏的《水滸傳》也許只是一個未刊的底本,由羅氏整理編次而始流傳於世的。總之,不管施氏的舊本如何,羅氏對於《水滸傳》之有編訂的大功是無可疑的。 今日流傳於世的簡本《水滸傳》(大約是一百十五回的),其筆調大似羅氏的諸作,則我們與其將這部偉大的英雄傳奇的著作權,歸之于施氏,不如歸之于羅氏更為妥當些。羅氏原本的《水滸傳》今尚未發見於世。今傳於世的《水滸傳》,有繁、簡二本。繁本為明嘉靖時人所作(見下),簡本則似尚保留不少羅氏原本的面目,惟亦迭有所增添修改。其修改、增添最甚之處,似為:(一)征遼。(二)征田虎、王慶。(三)詩詞。羅氏的原本,當是盛水不漏的一部完美嚴密的創作,始于洪太尉誤走妖魔,而終於眾英雄魂聚蓼兒窪。其間最大的戰役為曾頭市、祝家莊,及與高太尉、童貫的相抗。至招安後征討方臘的一役,則眾英雄已至「日薄崦嵫」之境,在戰陣喪亡過半的了。其間,征遼大約是嘉靖時加入的,征田虎、王慶的二段的加入則似乎更晚。這三段故事的插入《水滸》中,顯然是很勉強的,帶著不少的油水不融洽的痕跡。 《水滸傳》的文筆,較《三國》、《唐傳》尤為橫恣;但其半文半白、多記載而少描寫的缺點(指「簡本」而言),仍是很顯著的,頗可充分的表現出羅貫中氏的特有的彩色。惟對於人物的性格,故事的支配,已有特殊的進展。例如,下面的一段,形容魯智深拳打鎮關西的事,已甚宛曲動人: 鄭屠正在門前賣肉。魯達走到門前,叫一聲鄭屠。鄭屠慌忙出櫃唱喏。便教請坐。魯達曰:「奉著經略相公鈞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鄭屠叫使頭快選好的十斤去。魯達曰:「要你自家切。」鄭屠曰:「小人便自切。」遂選了十斤精肉,細細的切做臊子。那小二正來鄭屠家報知金老之事,卻見魯達坐在肉案門邊,不敢進前,遠遠立在屋簷下。鄭屠切了肉,用荷葉包了。魯達曰:「再要十斤都是肥肉,也要切做臊子。」鄭屠曰:「小人便切。」又選十斤肥的,也切做臊子。亦把荷葉包了。魯達曰:「再要十斤寸金軟骨,也要細細切作臊子。」鄭屠笑曰:「卻是來消遣我!」魯達聽罷,跳將起來,睜眼看著鄭屠曰:「洒家特地要消遣你!」把兩包肉臊子,劈面打去。鄭屠大怒,從肉案上,搶了一把尖刀,跳將出來,就要揪魯達。被魯達就勢按住了刀,望小腹只是一腳,踢倒了。便踏住胸前,提起拳頭看看鄭屠曰:「洒家始從老種經略相公,做到關西五路廉訪使,也不枉了叫做鎮關西。你是個賣肉的屠戶,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鎮關西!你因何強騙了金翠蓮?」只一拳,正打中鼻子上,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一邊。鄭屠掙不起來,口裡只叫:「打得好!」魯達曰:「你還敢應口!」望眼睛眉梢上又打一拳,打得眼珠突出。兩傍看的人,懼怕不敢向前。又打一拳,太陽上正著。只見鄭屠挺在地上,漸漸沒氣。魯達尋思曰:「俺只要痛打這廝一頓,不想三拳真個打死了。」脫身便走,假意回頭指著鄭屠曰:「你詐死,洒家慢慢和你理會。」大踏步去了。街坊鄰舍,知他利害,誰敢攔他。 ——一百十五回本第三回 像這樣的描寫,乃是《三國》中所沒有的。而蓼兒窪的會葬,林沖的走雪,武松的打虎,以及野豬林救林沖,快活林的醉打蔣門神等等,不管它描寫得如何,其情景的佈設,已都是很俊峭可喜的了。嘉靖本的《水滸》,除了描寫的技巧的更高明之外,其情景並無所改易,差不多可以說完全是本之于羅氏的。《水滸》的不朽與偉大,其功至少是要半歸之于羅氏的。 《三遂平妖傳》原本二十回,今本則有四十回,為明末馮夢龍所增補,與原本面目已大為不同。原本有萬曆間唐氏世德堂刊本。敘的是:汴州胡浩得仙畫,為婦所焚,灰燒於身,因而生女永兒。有妖狐聖姑姑授以道法。遂能幻變,為紙人豆馬。後嫁于王則。則蓋有數年稱王之命者。彈子和尚、張鸞等皆來歸之。則遂稱亂于貝州。文彥博率師討之。則部下如彈子和尚等見則橫暴,皆已前後引去。彈子和尚並化身為諸葛遂智助彥博討則,以破則與永兒的妖法。彥博部下有馬遂的,又詐降擊則;李遂則率掘子軍作地道入城。彥博遂擒則及永兒,平了貝州之亂。因為平則的三人皆名「遂」,故謂之《三遂平妖傳》。原本的二十回,所敘不過如此。馮夢龍(託名龍子猶)的改本,在全本加以潤飾以外,更于原本第一回之前,加以十五回,又於其間加入五回,共成四十回。較原書是完全改觀的了。原本《平妖傳》的筆調也和《三國》、《唐傳》等相類。 《說唐傳》今存者分《前傳》、《後傳》二部。《前傳》共六十八回,始于秦彝托孤及秦叔寶、程咬金幼年事,中敘瓦崗寨聚義,最後則唐太宗削平群雄,登位為帝為結束。中間為《小英雄傳》,敘羅通掃北事,凡十六回。此下即為《後傳》,一名《薛家將》,凡四十二回。記薛仁貴跨海征東事。故《說唐傳》雖為一個總名,其實乃是三部似續不續的不同的英雄傳奇的總稱。第一部著重于秦叔寶及瓦崗寨的故事,第二部著重于羅通,第三部的中心人物則為薛仁貴。這三部都是可以獨立的。(曾有人將「瓦崗寨」的故事取出,另編《瓦崗寨演義》,我曾見其舊刊本。又薛仁貴的故事也早已成了獨立的題材,元曲中有《薛仁貴》;明富春堂所刊傳奇中也有《跨海征東白袍記》一書。)《唐傳演義》乃是依據於正史的,故亦有瓦崗寨,亦有程咬金、單雄信、薛仁貴,其敘述卻與《說唐傳》完全不同。《說唐前傳》以瓦崗寨聚義為敘述的中心,其間程咬金的憨直,秦叔寶的窮途,單雄信的忠義,徐茂公的智狡,皆為《唐傳演義》所無者。 又,《說唐後傳》以仁貴的含冤負屈,張士貴的冒功嫉賢為敘述的中心,在《唐傳演義》中,也全無此種「野史」、「俗說」的記載。《說唐傳》的來歷是很古遠的,或者羅氏也只不過加以「編次」、「筆削」而已,並非他自己的創作。《說唐傳》的敘述雖多粗鄙可笑處,而其情景的敷設卻甚為動人。若叔寶的賣馬,雄信的拒降,皆為不朽的氣概凜然的章段。足以與《水滸傳》並駕齊驅的英雄傳奇,恐怕也只有這一部《說唐傳》而已。可惜不曾有人表彰過,遂致不得登于文壇為文人學士所稱頌。《粉妝樓》凡八十回,敘羅成之後兩位公子羅燦、羅焜之事,其事實完全不見「經傳」,俱是作者的捏造。其佈局與情節,也大都雜抄《水滸》與《說唐》,不像是羅氏的著作。謝無量謂「是羅貫中敘述自家先代故事的專書」,未免附會得可笑。 又有《禪真逸史》一書。謝無量也以為舊本說是根據羅氏原本的。但我所有的明刊本《禪真逸史》,卻並無此語,僅有「舊本意晦詞古,不入裡耳」,及「舊本出自內府,多方重購始得」(均見爽閣主人《禪真逸史·凡例》)的二語而已。不知謝氏此語何據。故今不及之。 參考書目 一、《全相平話五種》 元刊本,藏日本內閣文庫。其中《三國志平話》一種,有商務印書館影印本。 二、《平民文學的兩大文豪》 謝無量著,商務印書館出版。 三、《中國小說史略》 魯迅著,北新書局出版。 四、《中國文學論集》 鄭振鐸著,開明書店出版。 五、《續錄鬼簿》 明賈仲名著,有明藍格抄本;傳抄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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