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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韓愈與白居易(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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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和他同道的,有盧仝、孟郊、賈島、劉叉、劉言史諸人。他們也都是刻意求工,要從險削,從寒瘦處立定足根的。盧仝,范陽人,隱居少室山,自號玉川子。韓愈為河南令,愛其詩,與之酬唱。後因宿王涯第,涯被殺,仝竟也罹禍。他的長詩,像《月蝕詩》,也是險峻異常的,但工力的深厚,較韓愈卻差得多了,且設想也幼稚得可笑。短詩卻盡有很可愛的,像《示添丁》:「泥人啼哭聲呀呀,忽來案上翻墨汁,塗抹詩書如老鴉。父憐母惜摑不得,卻生癡笑令人嗟。」又像《喜逢鄭三遊山》: 相逢之處花茸茸,石壁攢峰千萬重。 他日期君何處好?寒流石上一株松。 孟郊字東野,湖州武康人,少隱嵩山。性介,少諧合。韓愈一見為忘形交。年將五十,始得登進士第。調溧陽尉。鄭余慶鎮興元,奏為參謀,卒(公元751~814年)。張籍私諡之曰貞曜先生。郊最長於五言。李觀說他:「郊之五言詩,其高處在古無上,其平處下顧二謝。」他沒有寫過什麼很長的詩,但個個字都是出之以苦思的。他喜寫窮愁之狀,喜繪寒饑之態。像《寒地百姓吟》:「無火炙地眠,半夜皆立號。冷箭何處來,棘針風騷騷。霜吹破四壁,苦痛不可逃」:《饑雪吟》:「饑烏夜相啄,瘡聲互悲鳴。冰腸一直刀,天殺無曲情」;《出東門》:「餓馬骨亦聳,獨驅出東門。少年一日程,衰叟十日奔」,《寒溪》:「曉飲一杯酒,踏雪過清溪……獨立欲何語?默念心酸嘶」;《秋懷》:「秋至老更貧,破屋無門扉。一片月落床,四壁風入衣」;《答友人贈炭》:「驅卻座上千重寒……暖得曲身成直身」等等。豈便是所謂「郊寒」的罷? 賈島字浪仙,范陽人。初為僧,名無本。韓愈很賞識他,勸他去浮屠,舉進士。後為普州司倉參軍。會昌初,卒,年六十五(公元?841年)。島與孟郊齊名,時稱他們的詩為「郊寒島瘦」。像「鬢邊雖有絲,不堪織寒衣」(《客喜》),「坐聞西床琴,凍折兩三弦」(《朝饑》)等等,也頗有寒酸氣。相傳他初赴舉在京時,雖行坐寢食,苦吟不輟。嘗跨蹇,張蓋橫截天衢。時秋風正厲,黃葉可掃,遂吟道:「落葉滿長安」,方思屬聯,杳不可得,忽想到「秋風吹渭水」五字,喜不自勝。至唐突某官,被系一夕始釋。又一日在驢上得句云:「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思易「敲」為「推」,引手作推敲之勢,至犯韓愈的車騎,他還不覺(見《野客叢書》)。這真是一位深思遺世,神遊象外的詩人了。他嘗自道:「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可見其吟詠之苦。每至除夕,必取一歲所作,置幾上,焚香再拜,酹酒祝曰:「此吾終年心血也。」痛飲長謠而罷。 劉叉少任俠,因酒殺人亡命。會赦出,更折節讀書。聞韓愈接天下士,步歸之。作《冰柱》、《雪車》二詩。後以爭語不能下賓客,因持愈金數斤去,道:「此諛墓中人得耳,不若與劉君為壽!」遂行。歸齊、魯,不知所終。他的《雪車》,是很大膽的謾駡:「士夫困征討,買花載酒誰為適?天子端然少旁求,股肱耳目皆奸慝。……相群相黨,上下為蟊賊。廟堂失祿不自慚,我為斯民歎息還歎息!」 劉言史,邯鄲人,他的詩美麗恢贍。和孟郊友善。初被薦為棗強令,辭疾不受。後客漢南,李夷簡署司空掾。尋卒。他的詩頗近郊、島,像:「老性容茶少,羸肌與簟疏。舊酷難重漉,新果未勝鉏。」(《立秋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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