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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韓愈與白居易(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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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韓愈是一位古文運動的大將,他的詩似不大為人所重。當時孟郊的詩名,實較他為重,故有「孟詩韓筆」之稱。又宋人往往以為柳子厚的詩,工於退之。那大概是他的文名太大了,故把他的詩名也掩蔽住了。在他的同時,艱深險瘦的作風,把捉到者固不止他一人;像孟郊、賈島、盧仝之流,莫不皆然。但他的才情實遠在他們以上。如同在散文上一樣,他在詩壇上也是一位天然的領袖人物。 愈字退之,南陽人。生三歲而孤,由嫂鄭夫人撫育。少好學。貞元二年(公元786年)始到京師。到貞元八年(公元792年)才登進士第。他頗銳意於功名,數投書于時相,皆不報,因離京到東都。後甯武節度使張建封聘他為府推官。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調四門博士,遷監察禦史。十九年以事貶陽山令。憲宗即位(公元806年),為國子博士,改都官員外郎。後裴度宣慰淮西,奏以愈為行軍司馬。吳元濟平,入為刑部侍郎。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憲宗遣使到鳳翔迎佛骨入宮。愈上表切諫。帝大怒,貶他為潮州刺史。穆宗立(公元821年),召他為國子祭酒。後又為京兆尹,轉吏部侍郎。長慶四年卒(公元768~824年)。年五十七。有集四十卷。 他的詩,和他的散文的作風很不相同。他在散文方面的主張,是要由艱深的駢儷回復到平易的「古文」的,他打的旗幟是「複歸自然」的一類。但他的詩的作風卻不相同了,雖然同樣的持著反對濃豔與對偶的態度,卻有意的要求險,求深,求不平凡。而他的才情的弘灝,又足以肆應不窮。其結果,便樹立了詩壇上的一個旗幟,一個獨創出來的旗幟。故他的散文是揚雄、班固、《左傳》、《史記》等的模擬,他的詩卻是一個創作,一個嶄新的創作。 他在詩一方面的成就,是要比他的散文為高明的。《唐書》謂他「為詩豪放,不避粗險,格之變,亦自愈始焉」。《歲寒堂詩話》說:「柳柳州詩,字字如珠玉,精則精矣,然不若退之變態百出也。使退之收斂而為子厚則易,使子厚開拓而為退之則難矣。意味可學,而才氣則不可及也。」這評語頗為公允。他為了才氣的縱橫,故於長詩最為擅長,像《南山詩》是最著名的。他在其中連用五十幾個「或」字,以形容崖石的奇態,其想像的奔馳,是遠較漢賦的僅以堆字為工者不同的: 或連若相從,或蹙若相鬥, 或妥若弭伏,或竦若驚雛, 或散若瓦解,或赴若輻湊, 或翩若船遊,或決若馬驟, 或背若相惡,或向若相佑, 或亂若抽筍,或嵲若注炙, 或錯若繪畫,或繚若篆籀, 或羅若星離,或蓊若雲逗, 或浮若波濤,或碎若鋤耨。 或如賁育倫,賭勝勇前購, 先強勢已出,後鈍嗔䛠譳。 或如帝王尊,叢集朝賤幼, 雖親不褻狎,雖遠不悖謬。 或如臨食案,肴核紛飣餖, 又如游九原,墳墓包槨柩。 或累若盆罌,或揭若㽅豆, 或覆若曝鱉,或頹若寢獸。…… 差不多把一切有生無生之物,捕捉進來當做形容的工具的了。又像《嗟哉董生行》:「壽州屬縣有安豐,唐貞元時縣人董生召南,隱居行義於其中……嗟哉,董生朝出耕,夜歸讀古人書,盡日不得息,或山而樵,或水而漁」,其句法是那樣的特異與不平常!難怪沈括要說,「韓退之詩乃押韻之文耳」了。在短詩方面,比較不容易施展這種非常的手段,但他也喜用奇字,發奇論,像《答孟郊》:「名聲暫膻腥,腸肚鎮煎炒。古心雖自鞭,世路終難拗。弱拒喜張臂,猛拏閑縮爪。見倒誰肯扶?從嗔我須咬。」 又像《晚寄張十八助教周郎博士》:「日薄風景曠,出歸偃前簷。晴雲如擘絮,新月似磨鐮。」但他所刻意求工者,究竟還在長詩方面。他的許多長詩,差不多個個字都現出斧鑿錘打的痕跡來,一句句也都是有刺有角的。令人讀之,如臨萬丈削壁,如走危岩險徑,毛髮森然,汗津津然出,不敢一刻放鬆,不敢一步走錯,卻自有一個特殊的刺激與趣味。這是他的成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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