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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南渡及宋的詩人們(2)


  二

  劉琨的詩,存者雖不甚多,然風格遒勁,寄託遙遠,實足為當代諸詩人冠。《晉書》說:「琨詩托意非常,攄暢幽憤,遠想張、陳,感鴻門、白登之事,用以激諶。諶素無奇略,以常詞訓和,殊乖琨心。」我們讀了盧諶、劉琨的酬與答,立刻也便覺得琨詩是熱情勃勃的,諶詩不過隨聲應和而已。琨《重贈盧諶》道:「苟能隆二伯,安問党與仇!中夜撫枕歎,相與數子遊。……功業未及建,夕陽忽西流。時哉不我與,去乎若雲浮。朱實隕勁風,繁英落素秋。狹路傾華蓋,駭駟摧雙軌。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而諶之答詩,卻只是「璧由識者顯,龍因慶雲翔」云云的情調。琨又有《扶風歌》:「左手彎繁弱,右手揮龍淵,顧瞻望宮闕,俯仰禦飛軒。據鞍長歎息,淚下如流泉」云云,也是具著極悲壯雄健之姿態的。琨字越石,中山人。永嘉初,為並州刺史。建興四年,投奔段匹磾。元帝渡江,加琨太尉,封廣武侯。後為匹磾所殺。諡曰湣。有集。

  郭璞的作風卻和劉琨不同。琨是壯烈的,積極的,憤激的,是絕不忘情於世事的。璞卻是閑澹的,清逸的,托詞寓意的,高飛遠舉的。璞的《遊仙詩》十四首,其情調甚類阮籍的《詠懷》。但籍猶能為青白眼,有罵世不恭之言;璞則是一位真率的詩人,只是說著:「朱門何足榮,未若托蓬萊」的話。他慕神仙,他羨長生。他歌詠著:「青溪千餘仞,中有一道士。雲生梁棟間,風出窗戶裡」,「中有冥寂士,靜嘯撫清弦。放情淩霄外,嚼蕊挹飛泉。赤松臨上游,駕鴻乘紫煙。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他神往于「神仙排雲出,但見金銀台。陵陽挹丹溜,容成揮玉杯,姮娥揚妙音,洪崖頷其頤;升降隨長煙,飄飄戲九垓」的境地,他想望著要「尋我青雲友,永與時人絕」。然他明白,這些話都不過是遐思,是幻想,是一場空虛的好夢,絕不會見之於實現的。他只是「寓言十九」而已。所以即在《遊仙詩》裡,他已是再三的慨歎道:「雖欲騰丹溪,雲螭非我駕,愧無魯陽德,回日向三舍。臨川哀年邁,撫心獨悲吒!」他的一首「失題」:

  君如秋日雲,妾似突中煙。
  高下理自殊,一乖雨絕天。

  卻是絕好的一篇情詩。他字景純,河東聞喜人。精于蔔筮之術。王導引為參軍,補著作佐郎,遷尚書郎。後以阻王敦謀叛,被殺。追贈弘農太守。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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