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振鐸 > 歐行日記 | 上頁 下頁
六月二十六日


  睡眠是太要緊了。除了和幾個朋友談得太高興了而偶然有一二次通夜的不睡之外,我差不多每夜都是要睡八九小時的。要不睡足,第二天便要很難過,簡直是一整天的不舒服。昨夜,在火車上,坐著倒很適意,然而整整的一夜,「正襟危坐」是萬辦不到的,於是不得不發生了睡眠問題。坐著睡實在是不可能的,躺著,又沒有地方可容身。只好用外套墊在堅硬的窗框上,歪著身睡著。然這一夜至少警醒了十次以上,至少換了十樣以上的睡的方法,或伏在窗上,或仰靠在椅上,或歪左,或歪右,總是不對!夜!好長久的夜呀,似乎是永不會天亮似的!對面椅上,坐著一個孩子,一個母親,母親把孩子放在椅上睡著,他的頭枕在她的膝上,而她自己是坐了一夜。這孩子是甜甜蜜蜜的熟睡了一夜。我不由得不羡慕這個幸福的孩子。

  最後一次的醒來時,天色已微亮。同行者都還睡著。在微光中,看著每個人的睡態,以消遣這個寂寞的清晨。那位母親也歪在門邊睡著了。窗外是綠樹,是稻田,是紅色瓦的小農屋。時時經過小車站。將近十時,火車停在裡昂車站(Gare De Lyon),我們是到了巴黎了!心裡又發生了與到馬賽時同樣的惶恐。不知有人來接否?遲延著不下車來,望著有沒有中國人來。第一個見到的是季志仁君,他說,外面還有兩位是來接Mr.鄭的。接著高岡來了,他說,「高元在外面等著。」於是我們同去見到了高元,才把行李搬下車來。我現在是很安心了!元說「旅館我們已替你找好了。昨天曾來接過兩次呢。因為電報不很明白。」我們坐了「搭克賽」(Taxi)到沙爾彭街(Rue De La Sorbonne)一個加爾孫旅館(Hoel Garson)已定好的房間是二十號,每日房租十五佛郎。房子還好。巴黎的「搭克賽」是世界最廉的,每基羅米突是一佛郎二十五生丁;在馬賽便要一法郎八十生丁了。巴黎的房租也很不貴,在上海,這樣的一間房子是非每日二元不辦的。休息了一會,同到萬花樓吃飯,這是一個中國菜館,一位廣東人開的。一個多月沒有吃中國飯菜了,現在又見著豆角炒肉絲,蛋花湯,雖然味兒未必好,卻很高興。遇見袁昌英女士(楊太太),她是天天在萬花樓吃飯的。談了一會,因為倦甚,即回到旅館,和衣躺在床上睡著。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候才醒,只曉得元和岡已在說:「時候不早了,要去吃晚飯了。」晚飯也在萬花樓吃。回家時,見楊太太留下一張名片,在我的掛門上鑰匙及放信件的木格上,知道她已來過。與元等談了一會,即去睡,因為昨夜的「睡眠不足」,到今天還沒有補夠。

  巴黎的第一天是如此草草的過去了,什麼也沒有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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