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振鐸 > 希臘羅馬神話與傳說中的戀愛故事 | 上頁 下頁 |
阿波羅與達佛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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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羅(Apollo)射殺了大蛇辟松(Python),心裡很得意,肩著箭袋,執著銀弓,趾高氣揚而來。丘比特(Cupid)正站在路旁,笑嘻嘻地將他的小弓輕矢,西比東試,久久不發一箭。阿波羅見了他,便站住了,說道:「你這好色的孩子,執了這張小弓有什麼用處?你看我的弓,銀光閃閃,安上了箭,殺那野獸頑敵,每發必中,直如探囊取物;新近才殺了一個巨怪辟松,它的身體真是碩大無朋,你見了一定要驚逃的。你的箭有什麼用處?他們說,你是用它來燃起情人胸中的情火的。我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不來管你的那些壞事,反正你搶不了我的弓神的榮譽。」維納斯(Venus)的兒子頑皮地回答他道:「阿波羅,你的箭百發百中,專射巨怪狠敵,我的箭卻要射中你;你以殺死巨怪自誇,我的光榮卻要比你更大。」他說罷,便展開銀白色的一雙小翼,在空中輕鼓著,悄然地飛上了帕耳納索斯(Parnassus)山的峰尖,笑嘻嘻地用他肥白的小手,在箭袋中取出了兩支性質不同的箭來,一支是燃起愛情的,一支是拒卻愛情的;第一支是金子做的,箭頭上金光閃閃,似有火焰發出;第二支顏色暗淡,箭頭是鉛的。他不經意地彎了弓,安上鉛箭,向珀涅俄斯河(Peneus)的仙女達佛涅(Daphne)射去;又安上金箭,笑嘻嘻地向阿波羅射去,這一支箭直中在他的骨中。立刻,那個男的心中燃著熊熊的烈火,那個女的卻躲避愛情若將浼焉。她只愛那沒有人跡的深林,以獵取野獸為樂;她把獨身與田野生活看得比愛情更重。 她的金髮,只用一根絲帶束住,如萬縷金泉似的松流在雙肩上。許多男子要向她求婚,她一一地峻拒了;她怕講愛情,怕與男子接近。她每每獨憩於幽悄的樹蔭,再也不想到什麼愛情,什麼結婚,什麼家庭之樂。她父親珀涅俄斯常常對她說道:「女兒,你要為我尋一個女婿。」又道:「女兒,你要為我生一個外孫。」她只把愛情與結婚看成一種罪惡,一聞父親提起這事,嬌嫩可喜的雙頰上便漲滿了羞紅,一雙白臂摟著她父親的頸,說道:「父親呀,請你允許我以處女終身吧;狄愛娜的父親也曾這樣地允許過她。」珀涅俄斯不得已,便允許了她。然而她的美貌就是她的敵人,她的嬌媚的身材不容許她完成她的志願。 阿波羅熱烈地愛上了她,只想和她結婚。他得不到他所求的,也忘記了問問自己的預言能力;正如一帶乾燥的草籬,旅人的火炬不留意放得太近了,它便熊熊地延燒起來。如此的阿波羅的心中種下了火苗,天天將希望的煤炭送下去。他凝望著她的雪白的嫩頸被圍在不經意梳理的散發裡,說道:「這些美髮要是梳理起來,更將如何的美好呢。」他凝望著她的雙眼,覺得明星還沒有那樣光亮可愛;他凝望著她的櫻唇,卻感覺僅僅凝望未能滿足。他讚美欣賞她的手指、手和白臂;他幻想她衣服裡面的肌體更將如何的柔嫩可愛。他正在呆呆地出神幻想,她卻比風還快地飛逃去了。他說了許多甜言蜜語要求她停步,她如塞了雙耳似的仍然飛逃。 他說道:「請你停步,珀涅俄斯河的仙女,我並不是像敵人似的追逐著你;可愛的仙女,請你停了步吧;羊在狼前飛逃,發抖的鹿在獅子前奔避,鴿子急鼓著顫抖抖的雙翼要逃開鷙鷹的利爪;這些都因為懼怕他們的敵人之故。我跟著你卻是為戀愛。唉,我怕你失足跌了一跤,又怕你經不起創傷的嫩足為荊棘所刺,又怕你因我跟在背後之故,受到苦厄。你所走的那條路怪崎嶇不平的;我求你不要那麼快地奔跑吧;你慢慢地跑,我也將慢慢地追。你想想看,這個喜歡你的人是誰。我不是山中的居民,我不是伺守牛羊的牧人。魯莽的仙女呀,你不知道你逃避的是誰,才這樣逃避的。我在許多地方為人民所崇奉,我的父親是朱必特。我知道一切過去、未來和現在的事;我和著鏗鏘的琴聲而歌唱。我的箭是每發必中的,但是,唉,他的箭比我的更厲害,竟使我胸中受到從未受過的重傷。我發明了醫藥,世人崇拜我為醫生之祖,我知道一切的藥品。唉!只恨戀愛不能用藥草醫治;藥草的力量使一切世人脫離苦境,獨不能醫治他們的主人!」 達佛涅仍然飛奔地逃避著,不顧他的絮絮叨叨的情話;他的話斷斷續續地到了她耳邊便都死去了。她如今顯得更可愛,大風將她的長衣飄飄地向後吹開,顯露出她的肌膚來;微風將她的金髮向後吹散,她的飛逃更增加了她的美態。少年的天神,不欲多費時間空言哀求,他的心為愛情所催迫,足步便加快了。正如一隻獵狗在曠野中看見了一隻白兔,沒命地追過去,而她也沒命地逃避著。一個是時時刻刻預備撲向前去捉住他的犧牲,伸開了爪牙,緊迫在她的足跟之後;一個是時時刻刻疑心已被捉住,僅在間不容髮之時脫出了他的爪牙,正當他的口要觸著她時,她卻一驚跳複飛逝了。這便是天神追著、仙女逃著的情形。他為愛欲而追,她因恐懼而逃;但追者附上了戀愛的雙翼,已將追上她了,不讓她有透一口氣的餘裕。現在她聽見他的足步緊跟在她的足後了;現在她感到他的溫暖的呼吸已扇著她的散發了。仙女沒有力氣了,雙腿軟顫,臉色灰白,呼吸急喘得透不過來;她悲哀的眼望著珀涅俄斯河水說道:「唉,父親,幫助我!唉,大地,裂開了吞我進去吧!或者將我這個百憂之原的身體變了樣子吧!」 她剛剛說完了禱語,她的骨節便硬化了;身體變成樹幹,頭髮變成樹葉,雙臂變成樹枝,能奔善跑的足,如今固著在地,生出細根來了;她的頭遮蔽在濃蔭之中,遺存的只是她的美與潔淨。她雖變了樹,阿波羅還是喜愛著她。他用雙手緊抱樹幹,覺得她的心仍在樹幹中撲撲地跳著。他的臂圍抱著樹枝,嘴唇連吻這株新樹。她雖成了樹,也似乎驚怯地退回,不願受他的擁抱。他說道:「你雖不能成為我的妻,我仍將寵你為我的樹。我的發上,我的琴上,我的箭袋上,將常常用你所變的桂樹的枝葉綴飾著;你將成為勝利者的榮冠。我的頭髮是永久不落的,你的綠葉也將終年常青。」阿波羅戚戚地不言了,桂樹似乎感謝地點動她的丫枝,表白她的喜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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