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英國女士與孫先生的婚姻(59)_鄒韜奮

五九

　　雷綺女醫生在香港孫欽露所住的旅館的花園裡聚敘，問起孫和愛翡自結婚以至現在，其中經過的情形究竟怎樣。孫談到此處，問她道：「你可許我吸香煙嗎？」雷綺點點首，他就燃著一枝香煙，吸了幾口，慢慢的開口道：「我以為我們結婚後的情形非常圓滿，我和愛翡彼此都十分的心滿意足，毫無懊悔的地方，不過再細細的想一下，愛翡的心裡可以說是毫無愁慮的事情，而我的心裡卻不免有些愁慮，愁慮的是什麼呢？在美國在英國的時候，一切都是外國的環境，在愛翡生在外國的女子，有此環境，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現在到了香港，已經是要慢慢的接近中國的環境，我看她似乎已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如言語的不相通，性情習慣的差異，都使她在交際往來上多少有點不便。因此我心裡常常在這裡愁慮著，恐怕再帶她深入內地，這種困難恐怕只有逐漸的加深。」

　　雷綺女醫生原是很聰明的人，聽他這一番話，也深以為然，她就建議道：「既然如此，你此次回國，原是為看看你的祖母，不是決定不再出國的，何妨把愛翡交托給我，讓我和她同往日本去作短期的旅行，等你事畢回到香港，我們再到此處和你相會，豈不十分穩妥？」

　　孫：「你的話固然很有道理，我只要能夠使得我所心愛的愛翡能愉快，什麼計劃都可聽從的。但是我想你所說的計劃，愛翡一定不贊成，對她說了也是徒然的。我們在倫敦時，我會千方百計勸她暫留在倫敦，她始終要跟我在一起，我看她那樣懇摯，只好聽她的意思……」

　　他們談到這裡，剛巧愛翡女士走進來了。愛翡原是聽見有郵件來，所以獨自走到房裡去看信，那些信都是由英國寄來的，裡面有一封是史諾夫人寫來的，除報告些瑣屑家務外，並提及露賓已經生出第一個牙齒，已經可以穿穿小皮鞋，不過赤足慣了，一下要他穿什麼人造的不自然的皮鞋，他很不願意，滿心想把足上穿的那雙小皮鞋踢掉。愛翡看了，為之一笑。她走進花園之後，略談幾句，雷綺看時間已經不早，即行告辭。因為她所住的旅館和孫欽露所住的相距很遠，路途又不熟，所以孫欽露自己護送她回去，在途中的時候，雷綺女醫生問孫對於新中國有何感想。他說，雖然尚有許多不滿人意之處，但是無論什麼新運動，總不能絕對沒有缺憾的，所以也並不因此發生什麼悲觀，最要的還是依著正路往前幹去。

　　雷綺女醫生答道：「你的話一點不錯，講到美國的華盛頓，當他從事立國的時候，他的左右也何嘗沒有使人不能滿意的地方。」

　　孫欽露插著說道：「但是我們要記得他的居心，他的行為，他的死戰，他的力作，都是赤心為國的，不是為著私利的。他有了這種正確的途徑往前邁進，所以終底于成。」

　　雷綺：「天下的正道往往被人自己弄壞了，所以人是最重要的，得到正派忠誠的人，公而忘私的幹去，沒有什麼國家弄不好的；倘若人心腐壞，無論你在表面上採用了什麼好的方法，也是徒然的。」

　　孫欽露隨口問她：「你覺得香港怎樣？」

　　雷綺：「我覺得香港美麗極了！」

　　孫：「這也何嘗不是用人力去造成的！」孫嘴裡剛說出了這句話，轉念一想此處所謂「人」，並不是中國人，因為香港是英國用大炮得去的，無論怎樣美麗，也都是他們所經營的；又想中國人自己原有極好的地盤，自己鬧得一團糟，不知經營，無暇經營，徒資外人的利用，不勝痛心。

　　轉瞬雷綺女醫生的旅館到了，他就握手而別，乘著原車回到自己的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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