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英國女士與孫先生的婚姻(46)_鄒韜奮

四六

　　史諾爵士不贊成孫欽露和愛翡女士的婚約，說了許多話勸他解約，他絲毫不為所動，最後史諾爵士從抽屜裡取了一張肖像出來給孫欽露看。孫仔細一看，似乎是他的母親，經史諾爵士的說明，才知道是他的母親的姐姐。據他說這位姨母已做了尼姑，史諾說他認識她的時候，還未曾做尼姑，並且告訴孫欽露說道：「你的母親我也曾經看見過，她做女兒的時候我看見過，後來她出嫁了，我也看見過。」

　　孫欽露聽見史諾這樣的提起他的母親，想到自己的母親去世得那樣早，那時他還在繈褓之中，音容渺然，無從追憶，不禁悲從中來，對史諾說道：「我自己從未看見過她。」

　　史諾：「這兩姐妹的面貌很相像。」

　　孫表示同意的說道：「十分相像。我的父親臨終的時候，曾把我母親的肖像交給我，我至今還珍藏著。」

　　史諾：「據我所知道，這兩位姐妹的肖像是由一個畫師繪畫的。我當時也看見一張你在小孩子時代的肖像，如今回想當時，你的外祖父及你的父親都異常的信任我的為人。」

　　孫欽露此時才明白史諾和他的家長及家人居然有過這樣密切的淵緣，不禁肅然起敬，加上一番親密的感情。

　　史諾接下去說道：「我還有一樁秘密的故事要告訴你。這件事我以為終要永遠秘密，除我自己一人知道之外，不再告訴別人，不料現在竟想把此中情形來告訴你。」

　　他說到此處，孫欽露如陷入五里霧中，一時真覺莫名其妙，但聽史諾爵士繼續的說道：「我一生愛過兩個女子，心裡只想要過兩個女子。」

　　孫：「我一生卻只有一個。」

　　史諾答道：「我知道。」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取了一支香煙，燃著狂吸，才慢慢的把他那樁秘密的故事說出來。他說：「我到中國北京的第二年，曾因避暑住過一個山上寺院裡兩個多月。當時你的外祖父也在這個山上避暑，他所住的地方離我所住的寺院不遠。我所住的寺院裡，有時有一兩個朋友來聚首談談，大部分時候卻是獨自一人在那裡消遣，因為我當時尚未有家室，是一個獨身的男子。寺院裡的和尚所燒的素菜，實在可口，所以我住在那個地方很覺得舒適。我當時在那個寺院裡住著，既屬獨身，行動當然非常自由，每天下午夕陽西下之後，便在山上東奔西跑的賞鑑風景。尤其覺得舒服的是常常獨自一人，靜悄悄的在深山中領略孤獨緘默的異趣。但是有一天在山中正在這樣孤獨遊散的時候，卻遇了一件非常的事情。

　　有一天下午，我在山裡一個很幽僻的地方，于高松蓊鬱之下，夕陽剛下，紅霞方興，手展一本書卷，盤坐著在那裡縱覽。這個地方離你外祖父所住的房子很近。當時萬籟俱寂，只有自然和我。忽而聽見有女子尖銳的呼救哭聲。你知道中國山裡的木造房屋，一遇火患，是如何的容易焚燒起來。」

　　孫欽露點點頭，表示史諾的話不錯。

　　史諾：「我當時自然望著火焰飛躍的地方奔去，到了那個門口，也不能顧到中國內眷的門禁森嚴，只得拚命的飛跑的沖入，先把兩個女子救了出來。她們體量都不重笨，所以當時雖我一人，竟將她們兩位同時挾抱出來。這兩位女子和我們剛才所談的兩張肖像完全一樣。講到當時火患正熾時許多男女僕人，卻都像兔子一樣，各自抱頭鼠竄，但知他們自己的性命，遑恤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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