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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鄒韜奮 > 一位英國女士與孫先生的婚姻 | 上頁 下頁
三五


  史諾爵士夫婦陪著新自英國來的公爵去訪美國總統的那天,孫欽露和愛翡女士獨自兩人在史諾家裡談了許久。那天夜裡愛翡女士躺在床上,一夜沒有睡著,她心裡希望終有和孫欽露戀愛成熟的一天,同時又不免發生種種過慮的念頭,因此身體雖然躺在床上,而兩隻眼睛卻一直張著。等到東方將白,她才朦朧入睡,睡後夢見孫欽露的本國妻子及他的那位妻子恨她的種種情形,自覺一失足成千古恨,憤懣已極,於憤懣之中氣醒,才知道是一場幻夢。醒後默想自己何以這樣瞎轉念頭,倒有點難為情。一面這樣心中暗想,一面因時間不早,趕緊下床穿著拖鞋,預備盥洗修飾。這個時候,她心裡忽想到孫欽露是中國人,是和她的民族互異,倘若將來戀愛真正達成熟的時候而嫁給他,似乎有種種不妥的地方。再四思維,愈想愈覺得這條路不對,決意要斬斷這段情緣,等孫欽露來的時候,老老實實的告訴他。

  既而到了用早餐的時間,那天從英國來的公爵還耽擱在史諾家裡,所以他們一同用早餐。史諾爵士本來是很喜歡愛翡的,平日愛護無所不至,那天早晨,看見她從房裡出來,對她滿面笑容可掬,充滿和藹及誠心衛護的精神,而愛翡的輕盈昳麗,欣悅愉快,又善詼諧,也使得在座者如坐春風,為之心曠神怡。那位公爵坐在那裡,也不自禁的怦然心動。在此處要特別申明的,那位公爵是一位老頭子,他對愛翡女士轉念頭不是替他自己轉,是替他的兒子轉。他的夫人名叫瑪利。他的公子名叫孚伯。他當時看見愛翡女士那樣可愛,便想到倘然史諾夫婦有回到英國的時候,愛翡女士當可同回,屆時他要請瑪利夫人和愛翡來往,請到家裡來住幾時,介紹她和孚伯相識,做做朋友,也許可以玉成這段良緣。那位公爵一面在早餐席上和史諾夫婦及愛翡女士談笑,一面心裡卻在這樣大轉其念頭。他暗中轉了這個念頭還不夠,還在嘴上說了出來,他說的時候當然不是說要替他的兒子做媒,不過說希望將來愛翡女士隨史諾伉儷回到英國的時候,到他家裡談談,他深信瑪利夫人一定非常的愛她。當時史諾夫婦聽了,當然表示謝意。愛翡女士聽了也笑著答謝。

  且說那天愛翡女士再四思維,忽然覺得還是和孫欽露割斷情絲的好,亟等孫欽露來一傾所懷,所以她那天在家一直留心來賓的足音和聲音,希望孫欽露當日來訪。可是那天孫欽露並沒有來,不過送她一大堆花。平常他送給愛翡的大半是百合花,那天愛翡女士把送來的花盒揭開一看,卻是豔紅的玫瑰花,她隨手把身上所插的百合花拿下,換上兩朵玫瑰花。

  後來午餐的時候,史諾夫人看見愛翡女士身上換了花,心中在那裡暗想,不知道那些花是誰送給她的;但是史諾夫人是很細心的,當時有生客在座,當然也不肯開口發問。不過那位新自英國來的公爵,他的老眼睛一閃,居然看見愛翡女士身上所插的鮮花,已和早餐時所插的不同,那老頭兒倒也爽心爽口,看見了便笑迷迷的對愛翡女士說道:「你換了身上所插的鮮花。我聽見說你平日總是插百合花,現在卻插了玫瑰花。」

  愛翡女士答道:「也不一定要插百合花,不過有一位朋友常常送我百合花,所以我就常用這種花。」

  她所說的那位送花朋友,當然是孫欽露,但是那位老公爵那裡知道,所以還嚕哩嚕蘇的問道:「時常送得很勤嗎?」

  愛翡女士雖知他語出無心,但卻不願回答,只答一句不相干的話,說:「今天的玫瑰花是我自己買的。」

  過了兩天,孫欽露來了。

  【譯餘閒談】

  那位老公爵覺得愛翡女士的可愛,想她做媳婦,先想把她介紹給他的夫人,再慢慢的介紹給他的兒子,我們在這種地方,很可以看出西方婚姻對於本入意志的十分注重,做父母或家長的人僅能在旁幫忙指導,決不能自己硬作主張的;又可以看出家長對於子女的婚姻應該怎樣指導的途徑。

  西諺有一句話說:「疑心由前門進來,愛情由後門出去。」愛翡女士對孫欽露似乎有了疑心,但是以為倘有所疑,索性在未決定以前弄清楚,不要於決定後懊悔,或多費手續。可憐中國的女子,有許多對於自己終身大事沒有參與的權利,糊裡糊塗把終身大事付諸命運,就是發生疑心也沒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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