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戀愛的時候(20)_鄒韜奮

二〇

　　貞麗在汽車裡看見丁恩似乎有意和她坐得很近，心裡已覺不高興，不料丁恩得隴望蜀，居然伸出手來想去握她的手，貞麗此時不自覺的把手縮開。丁恩見此形狀，臉上勃然變色，雙眉緊蹙，但他在轉瞬之間，仍力自抑制其感情，故意裝作很和緩的聲音對她說道：「你知道，貞麗，只要你肯信任我，我一定能夠幫助你解決你的問題。」

　　貞麗：「丁叔叔，你為什麼說這樣的話？我想你知道我和尼爾的情形。我心裡所遲疑不決的，不知道你替我想的辦法對不對，不知道我應否即讓尼爾親自照顧我，他的意思是很要這樣做的。」

　　丁恩：「一個人做事要有勇氣，我恐怕你的勇氣又要失掉了。你當然想要讓他……但是我想你是十分愛他的，是不是？」

　　貞麗笑著，既而她很簡單直率的說道：「尼爾已教我知道這個字（按指愛字）的真諦。」

　　丁恩：「你既然是真心愛他，便不應該糊裡糊塗的毀壞他的前途。」他對貞麗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一面孔裝出十分嚴肅的樣子，意思是要使她肯深信他的話，和在前幾分鐘他那只不安分的伸伸縮縮的手正在活動的時候大不同了。

　　貞麗：「我想何至就會毀壞他的前途。我也能輔助他，這是我所深信的。」

　　丁恩：「貞麗，我希望你能讓我救救你。你自己年青不更事，不知道比你年長的有許多人遇著你同樣的問題，他們是怎樣的解決，你應該利用前人的經驗，自免煩擾，不要徒乘己意，鹵莽的瞎弄。總之你現在是好像立在歧路上，你還是願聽良好的勸告呢？還是要乘你自己的偏見去進行？何去何從，對於你自己前途是有很大的影響。」

　　貞麗：「你……簡直是嚇我。你使我覺得前途的安樂愈益遼遠。」

　　丁恩：「不，你的安樂並不遼遠，只須你肯要；倘若你肯要，安樂就來了。你替你自己和尼爾打算，要選行最好的方法，選定了最好的方法，便須堅毅的做去，不可再三心兩意，反復無常。你千萬不可因一時的戀愛而蒙蔽自己的判斷力。」

　　貞麗：「你的話也許是對的，但是我心裡總不免懷疑，我只望我能像你那樣的堅定才好。」

　　丁恩：「我深信你不久必能這樣堅定……你現在可否讓我知道，在物質上我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地方？我的好孩子，凡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你若自甘缺乏，不讓我來幫助你，那你未免太對我不住了。」

　　貞麗：「謝謝你，我並不需要什麼……」她說時心裡覺得歉然的，是她此時回答的聲音和口氣很淡漠，一點沒有怎樣熱烈感激的意思。她雖明明自己知道，但卻出於自然而不能自禁。她覺得丁恩說這幾句話的口氣，于大量協助之中實含有存心市恩之意——這也許是她在想像上如此覺得，但這個感覺卻使她的態度十分冷淡。

　　等一會兒之後，貞麗又說道：「不過你不要以為我住在你家裡覺得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我所要知道的，我來府上暫住，在克拉心裡不知是否十分願意。」

　　丁恩：「你說這句話，我疑心克拉也許有開罪於你的地方，倘若果有，你要知道她是一個心直口快的人，想什麼說什麼，一點不知有什麼分際的，請你原諒她，不要因此引起什麼誤會。我深信我們父女兩人對你都是十分歡迎的。請你來住，雖然我心裡久有此意，但在我未曾說出之前，最先開口建議的卻是克拉。」

　　貞麗聽了他這一番話，便很坦白的承認道：「克拉也許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也許是出於我的神經過敏，妄作想像，把她說的話誤解了。我越想越覺得我一定有誤會她的地方。」

　　【譯餘閒談】

　　俗語說「空穴來風」，天下壞事往往非一方面的人所能做成的，上當的人早上鉤，就表示他自身先有了缺憾。貞麗如肯上鉤，早被丁恩釣去了。無論什麼社會，總難免有黑暗的部分，所以我們對子女或青年的訓育，最重要的是要養成他們能自樹立的基本工夫，便不易為黑暗社會所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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