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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政黨制度」是必要的嗎?(1)


  我們在前面已經看到,蘇維埃國家的建立,是全國全體工作人民的組織,為著追求他們的公共利益,犧牲雇主階級而改善他們自己的狀況。蘇維埃國家總是含著工人組織的結構。

  但是有什麼人曾經主張過:在一個為著公共目的工作人民的組織裡,「政黨制度」是民主所必要的 ?有什麼人因為職工會裡面沒有政黨制度的存在,便批評職工會是不民主的?關於今日資本主義世界所有的、無數其他民主的組織,從職工會到商人的「西邊」俱樂部 ,從國聯同志會到乒乓桌球社,我們都可以提出這同樣的問句。在一切這些組織裡面,職員都是由會員選出,執行全體會員的意志。這些組織在民主方面也許有程度的差異,但是沒有人因為它們在選舉職員時沒有敵黨提出競選的候選人,就攻擊它們,認為是不民主的。

  民主組織之主要的事實是這樣:在為著追求共同目的,每一個人民組織裡面,沒有「政黨制度」這個問題和民主聯繫著。職員的選舉全依他們的成績,如同在蘇聯一樣,蘇維埃代表的選舉也是全依他們的成績。在別方面,有某些形式的「政黨制度」被採用著,這只見於議會國家(按即採用數黨政治的議會制度);在這樣的制度之下,選舉的舉行不是要選出全體人民中最好的代表來擔任負責的位置,卻是要從某一個或別個占多數的黨裡選出,執行某特殊種類的政策。選舉的目的,不是要選出最好的人民執行政權,卻是組織起來選舉有著某特殊政策的某特殊的一群人。但是這些互相衝突的政策所以能繼續存在,全靠人民中有著利益上的繼續衝突存在。這些繼續的衝突,其唯一的根據是在人民裡面有著敵對的利益。——恰恰相反於公共的利益。

  倘若我們回溯英國巴立門(按即英國議會)之史的發展,便可以發見它的建立並不是為著公共利益而把社會團結起來,卻是為著調和衝突的利益。依它的根源,巴立門之成為制度,是要調和兩個階級的衝突的利益,即地主和工業主。英國的王黨在初期是地主的直接工具,民党是資本家的直接工具。每黨在選舉的時候,都嘗試把足夠的允諾包括到它的政綱裡面去,爭取多數的選民,使得選舉勝利,以便實行合于它所代表的階級利益的政策。

  後來英國的地主逐漸和工業主混合起來;地主加入做生意,生意人由於買地或婚姻,也得到土地。英國的地主和資本家階級逐漸混合為一,民党和王党發展而成自由黨和保守黨,也反映這兩階級的聯合。這兩黨現在開始代表英國一個統治階級的互相竟爭的兩派。

  在這樣的制度裡,兩個政黨代表一個階級裡的衝突的傾向。但是這樣的一個制度,只能在很短的歷史階段內,繼續存在著;在這階段內,地主和資本家的權力不受第三者的競爭。不久勞工階級也發揮它的力量加入政治,於是一個新的聯合發展起來了——成為保守與自由兩黨聯合來反抗工黨。今日,英國的資產階級幾于完全團結在一個單一的政黨後面——即所謂「國民」混合政府。講到雇主方面,除極少數的異議外,我們(按指英國)已在實行「一個階級一個黨」的原則。英國的勞工運動,在它尚未深切瞭解這個原則以前,是不能對雇主的「國民」政府實行有效的反攻。我們在這裡可以看出:「政黨制度」是和社會階級及他們的衝突的利益之存在,有著密切的關聯。

  如把「政黨制度」認為民主制度的代表型,這是要引起很大的誤解。「政黨制度」是一個很特殊形式的民主,有著例外的本質,這制度只發生於議會國家,用來作為一個工具,使衝突的階級能藉此調和他們的衝突而無須以兵戎相見。從勞工階級的組織和商人的和平的俱樂部這幾個例子裡,我們已經看出:只須是為著實現會員的公共目的而存在的團體,在那裡面便沒有「政黨制度」存在的餘地。

  但是蘇維埃國家,卻是由俄國人民為著實現他們的公共利益而建立起來的。他們從開始就採用的選舉制度,是對於每一個候選人都要加以討論,關於他的優點和缺點都可以提出討論,目的是要由此決定他是否適宜于代表選舉人去參加國家的公務機關。這個代表是選舉人的最好的代表嗎?他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在蘇維埃裡將他所接受的指示實行出來?顯然地,這種選舉是要選派代表到公務機關裡去,這些代表還接受有關於他所要力求實現的政策之指示,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不再用得著有幾個「政黨」向人民提出相反的政綱。

  所以在蘇維埃國家裡,「政黨制度」是沒有必要的了;這好像在目前任何資本主義國家裡的勞工階級組織,「政黨制度」也是很沒有必要的。

  關於這方面,還有其他幾個問題,有時也有人提出。例如:真的在蘇聯每一個人都有異議嗎?真的對於各種問題都必須加以討論嗎?固然,他們是有異議,他們是有討論的。而且有許多外國觀察家也必然要承認,從有效的執行方面看來,討論還嫌太多而不致太少。但是異議和討論卻不能作為組織其他政黨的根據:除非有幾群人民,各有某些繼續的公共利益,準備在一個繼續的時期裡團結起來,為著若干基本的問題而共同奮鬥。

  舉個例子,試就蘇聯最近的立法問題來說,有許多人不贊成禁止墮胎的法律;有許多人對新憲法草案提出修正;有許多人也許不贊成關於集體農場的模範規章;還有許多人也許不喜歡國家公債的利息忽由八分七分減到四分三分!但是要這些個人合起來組成一個反對黨是不可能的,因為並沒有明確的一群公民,同樣地受到這些問題的影響。不喜歡墮胎法律的某幾項的人,沒有理由也反對其他的任何計劃。不喜歡減少公債利息的人,沒有理由要強烈擁護合法的墮胎。不喜歡關於集體農場

  模範規章的人,沒有理由要反對蘇聯新憲法。這樣,在這蘇維埃國家裡既然沒有永遠存在的衝突的群的利益,在這裡全體人民所努力的既然是全社會生活狀況的一般的改善,便沒有實行「政黨制度」的根據,像在一個階級社會的議會國家裡所有的那樣情形。

  但是且慢!確有一個「反對黨」有招收黨員的根據。在蘇聯還有這樣的人民:——不滿意的個人;以前的雇主或沙皇時代的官吏;勞工運動中的被革職的領袖;生來就易受反動暗示所誘惑、蘇聯的心理學家還沒有辦法醫治的人,對政府某些官吏有個人受屈的人;反對政府的任何計劃,不管它的內容如何,只不過因為它是政府所通過的計劃就反對的人;還有其他像他們的人——他們也反對政府,雖則他們提不出什麼其他可以更換的積極的政綱。這幾類的公民,在蘇聯今日仍然有。只有這些人有公共的目的,能使他們繼續聚攏來,成為一個永久的反對黨。

  但是這樣的分子,勞工運動中人是深知道的,乃至全世界各處的每一個民主的組織都深知道的。這些人在任何民主的組織裡都得不到別人的敬重,於是他們採取各式各樣的破壞手段,要藉此引起別人對於他們的注意,或要藉此報復被人忽視的怨恨。蘇聯是否應該鼓勵這樣的人組織政黨,對於每一個問題進行純粹消極的宣傳,攻擊政府的每個計劃,攻擊的對象不管內容的好壞,只是反對政府?蘇聯的人民不要這樣的一個政黨,他們要幫政府注意,這樣的破壞的組織不許建立起來。

  這樣的一個政黨,在蘇聯現狀之下,能發生什麼影響?它要成為反對蘇聯職工階級運動的一切殘餘勢力的淵藪。以前的雇主、以前反對蘇維埃制度的人、受著他們影響的外國列強和人民的代理人:——一切社會上要不得的分子,都要麇集於這樣的一個組織的周圍,來破壞蘇維埃政府的信譽,來阻礙蘇維埃政府所正在努力造成的進步。這樣一來,一個「反對黨」只是一個工具,憑藉著這個工具,一切敵視蘇維埃的事情都有表現的機會,而且得到把自己組織起來的工具。這個程序,除了上面所說的幾類人外,蘇聯的人民是要一致阻止的。

  討論到這裡,我們可以得到這樣的結論:在蘇聯今日,「政黨制度」是不適宜的,這好像在英國的職工會裡面,「政黨制度」也是不適宜的一樣。在一個社會或一個組織裡,只要其中的分子有公共的利益,就沒有「政黨制度」存在的餘地。誠然,在英國的職工會裡,有些近乎黨派爭執的事情曾經發生,但這是這個運動的弱點,不是它的力量。在職工會裡發生任何近乎兩黨衝突的事情,必然是勞工階級裡發生嚴重衝突的結果。不必很多的調查,就可以發現這種爭執總是集中於一個問題:職工會應該是反抗雇主的戰鬥的組織呢?還是不應該是這樣的組織?對這個問題回答「不」的一派,可被看作藏在職工會裡的雇主的「党」,它的存在,使職工會不能有效的成為工人反抗雇主的民主的組織。真正有效的工會主義,是不許包括雇主的「党」,卻是要在英勇鬥爭的基礎上團結起來。

  但是就蘇聯說,對於「政黨制度」的反對,並不是就一定可以證明單一的政黨繼續存在是合理的。所以我們現在要進一步研究單一的党在蘇聯今日的任務,並研究它的存在是否符合于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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