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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資本主義的帝國主義階段(2)


  關於這方面,伊利奇所指出的幾個特點裡面,有一點在今日尤其有著特殊的興趣。每一個帝國主義國家競爭于開拓土地,這件事在以前只是被人認為它的對象不過是殖民地的國家。伊利奇指出,這還不是主要的;這種競爭具有一般性,在適宜的情況之下,它的對象是要侵犯到歐洲的其他國家。今日德國和意大利法西斯主義的侵略狂,便是一個顯明的例子。

  這全部分析的正確性,已被過去廿五年的經驗所證實了。伊利奇根據這全部的分析,得到這樣的結論:資本主義的帝國主義階段不能免地要帶來更大的經濟恐慌,世界規模的戰爭;在另一方面,為著反抗帝國主義者的剝削,必有無產階級的革命和殖民地及半殖民地被壓迫人民的叛亂。

  資本集中於少數人的手裡,這也是等於說,這少數人更得到控制國家機構的權力,使各國的政策與這些少數人的利益發生更密切的聯繫。正是因為有著這個因素,所以在每一個國家裡的金融資本群能夠用關稅、限制、和其他的國家計劃,最後甚至可用戰爭,來與外國的競爭者搏鬥。

  在這些敵對的各群中的衝突,為什麼不能避免呢?他們為什麼不能夠用同意的辦法,來把世界瓜分呢?

  我們在上面曾經提到,在各國裡的獨佔群同意於分割世界的市場。就抽象說,這似乎也許可以做到完全免除競爭,可以做到一種永久性的國際利益的融合。但是伊利奇卻提供事實,說明這種國際的同意是從來不會永久的。如在一九〇五年各國金融資本群要商定一種同意,那是要根據當時各群的生產力,例如英國的、法國的、德國的、和美國的等等,來分配市場。但是不平衡的發展是資本發達的一個法則。上面所說的同意儘管成立,不到幾年,德國的一群,或美國的一群,或其他的群,它的生產卻增加了起來,於是這群便不能滿足於以前的分配辦法。它便要痛斥這個以前的同意,這個時候倘若其他各群不立刻屈伏,一個新的、更尖銳的奪取市場的鬥爭又要開始了。在事實上,這是一切這類同意的命運;因為不平衡發展的法則不僅適用於特殊的工業群,而且適用於各國的全部資本,所以我們也可以說,經濟的同意只是好像各國金融資本群間的貿易戰爭之暫時的休戰。

  從經濟戰本身是得不到解決的辦法的。於是各國的金融資本群,通過他們各該國的國家機構,建立關稅的障礙來對付他們的對方,對輸入實行限制的辦法,設法和其他國家訂立特惠的條約,拼命擴大他們可以實行獨佔的土地範圍,——並且增加軍備,準備戰爭,在戰爭中如果得到勝利,他們至少暫時比對方處於優越的地位。

  大規模的戰爭,列強間的戰爭,是財富集中於各國金融資本群的手裡所遺下的結果。在表面看來僅屬單純經濟的過程,——生產和資本的集中,——卻直接引到可怖的社會災難的戰爭。而且這還不是資本主義發展的法則所產生的唯一的社會災難。生產力的極大的發達,加上敵對的獨佔群因競爭而加緊的「合理化」,引到資本主義的一般的恐慌。除了或許在戰爭之外,生產力是從來沒有全部被用著。即使在高度的「繁榮」時期,仍有大量的機械和廣大面積的土地沒有被用著,仍有千百萬的工人失業。因為資本集聚在少數人的手裡,達到了一個階段,使生產永遠向後退;私有的資本,在一個階段曾經幫助人類發展它的生產力,現在卻成了更前發展的障礙物。

  還有更多的有害於社會的結果隨著來。在敵對的帝國主義各群間的競爭中,工人的狀況更惡化了。技術上的合理化,——應用節省勞力的機械,——更加強工作的速度。因為要擴充軍備及其他為著戰爭而做的準備,於是減少社會服務,或至少停止它的發展。失業和低業(按即大才小用),隨處都是。每次相對的繁榮(說是相對的,因為這時的生產只是比蕭條時期較高而已)過了之後,接上去的不能免的經濟恐慌,造成減少工資的機會。因此,階級鬥爭更尖銳化了,勞工階級革命成為現實了。

  但是資本主義的帝國主義階段還有另一個特點,伊利奇在他的分析中也曾經指出的。帝國主義國家裡的獨佔的各群,能夠由於剝削落後的人民,取得超平均的利潤。這件事有一部分是因為落後人民的生活程度低落,他們的生產方法還是原始的;有一部分是因為完全冷酷的統治者和資本家加強對於他們的可怖的待遇;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機械工業的產品能以特別高的交換率,和手工業的產品交換。這裡所指的不是貨幣,是指貨物。我們記得,任何產品的交換價值是受它的生產所包含的「平均的社會必要勞動」所決定的。例如用機械生產一碼的布所需要的「社會必要的勞動時間」(假使以在英國的例子來說),也許只要用手機生產一碼的布所需要的時間十分之一或二十分之一。但是機械製造的布到了印度之後,它的一碼可與一碼印度布的價值交換;換句話說,它在印度所得交換的價值比它在英國的價值高得多。等於這個較高價值的印度原料或其他的印度產物,一被帶回英國售賣的時候,所得到的利潤,比這碼布在英國售賣出去所得到的利潤高得多了。即使退一步說,兩邊所用的機械是同樣的,不同水準的技術也要發生影響,結果還是可以得到額外的利潤。這種額外的利潤,自然適用於一切這類的交易,並不限於布的一物;因此,金融資本的各群發了很大的財。例如愛爾門(Ellerman)所賺的四千萬鎊和耶路(Yule)所賺的二千萬鎊一類的巨量的財富,大部分都是由這種額外利潤得來的。

  由於剝削殖民地人民而得的這種額外利潤,就勞工運動方面說,有著它的特別重要性。卡爾早已指出,英國的資產階級首先把機械製造的產品向全世界各處售賣,他們加入這部門的工作是最早的,因此他們在已往能夠適應勞工階級改善狀況的要求,雖則只限于熟練工人的上層。這樣一來,英國的熟練工程師和棉業工人裡面,有些部分得到比其他國家裡的工人高得多的生活程度;而且由於這個事實,他們往往把他們的利益和資本家對於殖民地的剝削看作一件事情。伊利奇曾經指出,在每一個高度工業化的國家裡,當它達到帝國主義階段的時候,都發生了這種情形;站在相對有利地位的那幾部分工人,尤其是那幾部分工人的領袖們,往往變成「機會主義者」,——這就是說,只為著他們自己這幾部分的利益和資本家妥協,並不顧到全國工人大眾的生活狀況。在上次世界大戰期間,官辦的勞工運動隨處和帝國主義戰爭發生聯繫(只有俄國是例外,那裡的布爾塞維克仍然是卡爾主義者),便是這件事的證明。

  這個「投機」的態度,——即把自己的利益和統治階級的利益看作一件事情,隨著來的是對於階級鬥爭的拒絕,——是主要的根據,使在許多國家裡的社會主義運動拋棄卡爾理論的觀點,並使官辦的勞工運動對於堅守卡爾理論觀點的政黨,採取仇視的態度。

  在帝國主義階段,殖民地的解放鬥爭也更堅決,更廣泛。殖民地國家的被征服,被資本主義所侵入,打破了生產的舊形式,毀壞了大多數人民所靠以生活的基礎。在帝國主義階段,由於要償付借款的利息和維持帝國主義統治的機構(文治的和軍事的),不得不徵收苛稅,由此壓迫全部的人民。由於這個雙重壓迫的結果,——即對於土地的壓迫,並在資本主義一般恐慌的時期,強迫降低殖民地產品的價格,——貧窮和饑餓造成經常的農民鬥爭的基礎。在城鎮裡,工業的生產是在淒慘的狀況下進行著;勞工階級的組織遭受著種種的阻礙,在可能的地方甚至就乾脆地被剷除掉。中等階級,尤其是知識分子,也感覺到帝國主義統治的桎梏。於是爭取獨立的廣大運動便生長起來了。在每一個殖民地國家裡,這同樣的過程也在進行著,雖則是在不同的狀況下進行著。

  卡爾主義者認為這些鬥爭都是資本主義剝削的不能免的結果,而且非到帝國主義者被推翻的時候,這些鬥爭是不會停止的。所以卡爾主義者是要和殖民地人民聯合起來為著共同的主義而奮鬥,來反抗他們的共同的敵人,即帝國主義國家裡的金融資本群。

  這樣看來,在資本主義的帝國主義階段,資本主義固然是到了最集中的、最有組織的程度,同時內在於資本主義社會的一切衝突也表面化了。在這個階段,隨著經濟恐慌與戰爭而俱來的是反抗帝國主義統治階級的暴烈的鬥爭:這些鬥爭達到最高潮時,是要推翻帝國主義統治階級,消滅資本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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