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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又看到幾個「大」(1)


  我們於七月十日下午兩點鐘離開狄初愛特,沿著密歇根州的南部,朝西向著伊利諾愛州(Illinois)的芝加哥開駛。中途因汽車出了毛病,在索斯奔德(South Bend)的一個汽車行裡修理了一兩小時,繼續開行。因為要趕到芝加哥去會齊一位預約的朋友,所以這一夜全夜開行到天亮。整夜地乘著汽車趕路,這在我算是第一次。美國的公路造得很好,我以前已經說過;就是在夜裡,乘著汽車來往的也不算少,所以雖在靜寂的深夜,仍不算怎樣孤單。不過近城鎮的公路上有路燈,過於偏僻荒野的地方便沒有路燈,就是有也很稀少,所以在夜裡開車卻需要特別熟練的技術。汽油站在夜裡也一夜開著,門口有著特別令人注目的電燈。我們一直開到十一日的上午五點鐘,才到了我們的目的地—芝加哥。

  保柏這次西遊的計劃,只到明納索塔州(Minnesota)的明尼愛普利斯(Mineapolis)為止;他打算在這裡勾留兩三星期,參加關於組織農民的工作,隨後便要回到紐約去。他這樣的路程,只占到我的路程的一半模樣,所以我要預先打算過了明尼愛普利斯之後,另有伴侶一同到舊金山去。事有湊巧,在紐約時就另有一位美國朋友叫做紀因的,他已約了一位好友同乘汽車旅行,舊金山是他的最後目的地,而且說汽車裡還有一個空位可讓給我用,不過他的動身日期比我和保柏的略前,所以他先走,約我們在芝加哥相會。紀因也是參加過美國全國學生同盟到蘇聯去視察的,我在莫斯科和他認識,我們同在莫斯科暑期學校聽講過。他所學的雖是醫學,(在當時還有一年畢業,)但是對於新社會運動也具有異常高的熱忱;他雖不是美國最前進政黨的黨員,卻是一個道地十足的同情者。有他接下去做旅伴,那是再好沒有的事情,所以我在紐約的時候便和他約好。不料我們到芝加哥以後,按照原約的旅館地址去找他,卻找不著。大概是因為他等候我們過久,先往明尼愛普利斯去了。我們既遇不著他,便先在芝加哥進行我們自己的程序。

  我們到芝加哥停車的時候,天剛剛亮。我們找著一個小旅館,先由我定下了一個房間,把零物放置之後,即匆匆出門訪友。保柏是美國最前進政黨的青年黨員,他先要到黨部去看看。我也陪他一同去,因為調查勞工的情形,這往往是一個最好的地方。他和他們雖也不相熟,但是因為同志的關係,晤見傾談之下,便一點沒有什麼拘束,和久交的好朋友一樣。尤其有趣的是那裡有一位黑同志(黑人,美國只有在最前進政黨的各機關裡,黑白兩種人才有平等服務的機會),非常殷勤地對保柏說,他的家裡可以讓他住一夜,無須再住客棧。特別會打算盤的保柏對於這位黑同志的熱心招待,完全接受。所以那天夜裡,我住原來定好的那個旅館裡,他卻欣欣然跑到那位黑同志的家裡去享受他的招待。不料第二晨他跑回旅館來看我的時候,竟叫苦連天!原來那位黑同志家裡破爛不堪,床鋪上東破一個洞,西缺一塊板,尤其難受的是臭蟲徹夜「操演」不絕,以致他不但沒有睡著,而且他的那兩個臂膊也特別膨脹了起來!我仔細看看,他的有一邊眼皮上似乎也出了毛病!保柏當然不肯埋怨那位熱心招待的黑同志,他只是同情于那位黑同志的艱苦生活,愈感覺到革新運動的必要。

  連日看了美國的最大的瀑布,最大的工廠,到芝加哥後,又看了美國最大的報紙,它的大名也許是諸君所耳熟的,就是《芝加哥論壇報》(Chicago Tribune)。這個報自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報」(「The World's Greatest Newspaper」),這自稱是否正確,雖還待考,但是它在美國可算是最大的報!而且是最富的報,那是無疑的,雖則它同時也是美國一個最最反動的報!

  《芝加哥論壇報》在英文又簡稱為《論壇報》(Tribune),它的四百五十六尺高的三十六層摩天高樓巍然建立於芝加哥的密歇根路(Michigan Avenue)。在地面之下還有七層,專備印刷,藏紙,發電機等等之用。這所雄偉的建築用了九千餘噸的鋼鐵,一萬三千餘噸的石頭。每日在這個大廈裡工作的有三千五百人,其中有三千人是專為《論壇報》工作的,其餘的五百人是房客和房客的雇員。所以這個報館簡直好像是一個小小的城市。這個小小的城市有一個圖書館,一所郵政局,兩所電報局,此外還有許多店鋪。這報館裡面的工作完全電機化,印刷機固然是用電,就是五十二鎊重的鑄成的鉛版由鑄版機裝上印刷機,也都是用電機運送的。幾百噸重的紙,也是用電機運送。此外他們並且利用電機把新鮮空氣輸入各部分的辦公處或工場裡面去。報紙印好之後,也是用電機自動地運送到郵包間或發報處。每星期出版五百萬份。

  這個報的附屬事業很廣大。它在加拿大有三千方英里的森林,備造紙的用。有自備的輪船把斬下的木頭運到翁塔利奧省的索羅德(Thorold),利用奈哥拉大瀑布的水力,在自備的造紙廠裡把木料製成報紙,然後用輪船或火車運到芝加哥。我們去參觀該報館的時候,他們先請看一小時的電影,就是表演由森林而木頭,由木頭而報紙的種種製造過程。在那裡面你可以看到他們所有的森林的廣大,造紙廠的宏偉。(這個影片曾在上海開演過,想上海報界同人也有不少人看過。)看完電影之後,該館有穿著講究制服的招待員引導你到各部門去參觀。那天我們遇著的招待員剛巧是美國某大學的畢業生。他是一個比較「開明」的青年,畢業未久,還有多少朝氣,被我和保柏漸漸探得他的話語,知道該報館最忌有新思想的青年,凡是比較前進學校畢業的學生,他們決不錄用;比較有一點新思想的青年,他們也避若蛇蠍。

  芝加哥除了一個最大的報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屠場,叫做Union Stock Yards。據說這屠場也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個。這裡的大量屠殺也是儘量利用機械。最齷齪和最艱苦的工作也多由黑人做。殺起豬來是幾千隻一殺。由黑人繼續不斷地把一隻一隻豬的兩後腿掛起來,由自動機把這個掛著的豬運送到第二處,另有黑人手上拿好一把尖刀向溜過來的豬喉一刺,那只豬再由自動機向前送,按著次序,去毛的去毛,挖肚的挖肚,肢解的肢解,都是利用著各種的機械,加上極狹窄的分工的人力,不到兩三小時,一隻活潑潑的豬,已可裝好罐頭或用其他方式運上火車了!那個拿著尖刀刺喉的黑朋友,我看他一生恐怕就只學得那一刺的技能!未刺以前,豬好像自動地溜過來就他;既刺以後,豬又好像自動地溜開他。我覺得在這個屠場裡面,也用了福特汽車廠裡所用的「皮帶運送」機的「趕快」法,雖則一方面是把汽車的各部分用機械和極細的分工逐部造成拼好,一方面卻是把一隻畜生的各部分用相類的法子逐部割開或拆散。這屠場的剝削工人,和有組織的工人團體對於這屠場的抗爭,也是美國勞工運動中時被提及的一件重要的事情。

  在這屠場裡看到殺牛,先把巨大的錘在牛腦上猛擊,把牛打昏倒下,然後再進行其他部分的手續。這「打倒」的手續也是用著很迅速的方法,排著隊伍的牛繼續不斷的在一個狹弄似的黑暗中向前跑,跑到一段,旁有一門,在那門口就有個巨錘,把它打昏,從這個門邊跌出來,便立刻有自動機把倒下的牛運走,以備繼續進行其他部分的工作。豬的後腳被掛上時還知道急叫幾聲,像牛的這樣死法,更是死在糊裡糊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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