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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美國的失業救濟(1)


  失業原是資本主義的必然的副產物。在美國就是在華爾街最繁榮的時代,據最低的估計,至少也有兩百萬的失業者。那個時候,因受著資本主義宣傳的麻醉,大多數的工人還相信個人因失業而遭受的窘境,全是由個人的不勤於工作,或至少是由於個人的倒黴,絕對想不到這淒慘的現象後面,實伏有社會制度的大缺憾。那時對於失業的救濟僅是屬￿私人的「慈善」事業,實行其所謂「個別事件」(「Case Work」)的理論,這個理論的要旨是主張當前的美國社會制度根本沒有什麼錯誤,只不過有些個人不能使他們自己適應於當前的「完善的」社會制度罷了。再說得明確些,這意思就是:因失業而窮困,是由於個人的過失,除怪他自己外,不能怪別人,於是他對於利用他而獲得利潤的階層,以及維持資本主義的政府,都沒有要求救濟的權利。這樣一來,失業的救濟只能仰著所謂「慈善機關」的鼻息了。

  在實際有許多慈善機關對於失業也不肯救濟,例如美國的紅十字會有幾百萬金圓的存款,對於失業的救濟就乾脆地謝絕,理由是該會的救濟只限於「上帝的行為」(「An Act of God」)所造成的天災!前總統胡佛宣言失業救濟是地方的問題,應由地方政府的機關設法,和中央政府是不相干的;而在地方政府方面,卻宣言破產,無力擔任:這樣你推來我推去,而一千六七百萬的失業者和三千萬的倚靠他們的家屬,繼續地在饑餓線上滾著。這些失業者和倚靠他們的家屬,總計起來,約在四千五六百萬,占美國全國人口約三分之一,這已不能不算是嚴重了,此外還有無數雖勉強有著職業,因工資銳減,生活標準因之大大地減低,還未算在一起。

  直至一九三三年的五月,美國中央政府才第一次被迫實行失業救濟計劃。這裡所謂「被迫」是很有重要意義的,因為一國全部人口中有三分之一在饑餓線上滾,勞工階層的狂潮是迫在眉睫,是一件很顯然而可慮的事情。於是統治者為避免更大的危機,不得不勉強實行失業救濟的辦法。自一九三三年五月至一九三五年三月,共用去了三十億金圓,充作失業救濟之用。在統治階層的代言人固已振振有辭,說「全美國的失業救濟金每秒鐘要費五十八元,每分鐘要費三千四百元,每小時要費廿萬零八千元,每月平均要費一億五千萬元」。他們提出這樣的話,目的在表示:如果救濟的經費能減少,或不再繼續,那省下來的一筆款子也就可觀。

  但是我們如作較詳的分析,便知道這筆款項是二千二百三十余萬的成人,婦女,和孩童的生活的唯一來源。(還有相等數量的失業者和他們的家屬,因種種苛刻條件而被拒絕於救濟之外,換句話說,這筆款項所顧到的,只是因失業而遭難者全部人數中的半數。)這樣說來,就是那些幸而獲得失業救濟的人,每月平均只分派著六塊美金,每日為著糧食,衣服,住宿,醫藥費等等,平均只受到兩角錢!在美國南部勞工運動較弱的地方,平均每個工人全家每月只得到七塊零九分金洋。這在美國的生活費用,仍然是在半饑餓中過活。我們常聽見有人極端讚美「文明國」對於失業救濟的可佩,調查實際的情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而且就是在這已往二年中所用去的三十億圓的救濟金裡面,因在羅斯福「復興計劃」之下,生活費用突增,有工無工的工人所付的種種「討厭」稅(「Nuisance」 taxes)表面上說是補助失業救濟之用,實際上無異仍從失業者的腰包中再挖出來。(美國購物要付這種附加稅,故擔負仍在一般消費者身上。)不但如此,三十億金圓的數目似乎不小,但在此同時期內,美國工人因工資減少以及工資全失所受到的損失卻達四百五十億金圓之多!三十億金圓和四十五萬萬金圓比比看!資產階層的聰明總算不可及,俗語說羊毛出在羊身上,資本主義對於失業的救濟,總是把負擔加在一般大眾的身上,他們自己還是不拔一毛的。

  就是這「羊毛出在羊身上」的一些半饑餓的救濟,比之資產階層的利潤,以及上面所已說過的,勞工方面因工資減少或失業而受到的巨大損失,固然已令人感到相差那樣遠,但是僅僅這些,如果認為是「大亨」牽線的統治階層自動地拿出來,那還是很大的錯誤,因為就是這一些的獲得,也是出於鬥爭的結果。這一點實在是值得研究勞工運動者的特殊注意。當世界經濟恐慌開始發生以後,在美國並沒有政府主持的救濟失業的機關,只有少數慈善機關的偶爾施與,這是上面已提到的。

  後來經濟恐慌愈益尖銳化,失業人數一天一天地增多,向來做點綴的慈善機關也不再「慈善」下去了,而政府和地方政府方面也你推我辭,莫衷一是,便由前進的政黨來在各地組織「失業會議」(Unemployment Council),領導著工人們對於失業救濟作積極的鬥爭,舉行無數的「饑餓隊」(Hunger March),每次示威,多到十來萬人。少亦一二萬人,藉集體的力量作大示威運動。在「失業會議」組織下的工人常常要和警察衝突,被捕入獄的往往以千計,打傷的更不可勝數。尤其是領導這種運動的領袖們,受著種種威脅和蹂躪,仍冒險進行,毫不退卻。例如在一九三〇年二月和三月間,在紐約因參加失業示威運動而被拘入獄的就有一千餘人之多。

  同時在加利福尼亞州,因同一事件而被拘入獄的亦達九百人左右。在同年三月六日舉行國際失業運動大示威以前的一個月中,紐約當局防衛異常嚴密,屢用武裝軍警的痛擊和流淚彈的亂射,繁重的罰金和拘捕監禁的嚴厲執行,可是參加這示威運動的工人群眾,還達一百萬人之多。直到了一九三二年,經過屢次的積極鬥爭,工人對於失業有要求國家救濟的權利,才算建立了起來。凡是組織有「失業會議」的城市,都不得不允許有失業救濟制度的存在,就是在有些地方雖然還沒有「失業會議」,當局者也受到影響,先實行「預防的計劃」,免得在該地又要發起英勇的失業運動!

  當然,失業救濟既是資產階級所牽線的統治者出於不得已的辦法,他們時時想取消,或是再把經費減少,使他們可以更多榨取些。所以各處「失業會議」所領導的失業運動需要繼續不斷地鬥爭,否則就是已爭得的一些失業救濟,仍隨時有失去的可能。這種鬥爭先發動於各別的事件,漸漸推廣於一城,由各城推廣於一州,現在已推廣到全國的範圍了。每次鬥爭的目標都集中於全國的失業和社會保險的要求,使中央政府不得不注意到失業救濟的嚴重性。羅斯福選舉的時候,這運動已風起泉湧,統治階層知道終須實行一種由中央主持的救濟辦法,無法再閃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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