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鄒韜奮 > 萍蹤寄語·三集 | 上頁 下頁 |
一〇四 兩個博物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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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一日參觀了兩個博物館。第一個是革命博物館,從十七世紀的農民暴動的事蹟陳列起,直至一九一七年十月革命的成功止,無異一部詳明扼要的俄國革命史。陳列的東西,有關於各時期革命事蹟及人物相片、油畫、模型及遺物等;都依著時代的先後,作有系統的佈置。很可注意的是列寧和他的以身殉革命的阿兄亞歷山大,兄弟兩人竟為俄國革命動向劇變的兩時期的結束和開展的人物。亞歷山大所參加的「人民黨」,用恐怖政策行刺俄皇。俄皇亞歷山大第二的被刺而死,就是出於該党的行為。亞歷山大第二死後,新皇亞歷山大第三高壓革命的手段較前皇更慘酷,而人民黨的行刺的恐怖政策仍繼續進行,列寧的阿兄就是參加行刺新皇的計謀被捕處死。 這種以少數不怕犧牲自己生命的烈士——少數的出類拔萃的英雄——用暗殺手段對付殘暴的羅曼諾夫皇室中人,犧牲的精神,悲壯的氣概,誠可令人肅然起敬;但禍根——全盤的組織——不除,殺去幾個混蛋的個人,又會有幾個混蛋的個人源源發生出來,繼承著他們的混蛋事業!所以列寧認為這個方法不對;他認為這個鬥爭不是由少數英雄對付若干個人的鬥爭,是一個階層和另一個階層的鬥爭。在前一時期的事蹟裡,我們只看見若干英雄的個人的犧牲行為;在後一時期的事蹟裡,我們所看見的是領袖、党,和勤勞大眾打成一片的偉大運動。我覺得這是俄國革命史上最重要的一個轉變,也是在參觀這個革命博物館的時候所感到的最深刻的一個印象。 關於列寧的許多相片,我覺得最有意味的是在克倫斯基的反革命的政府用高壓的手段對付布爾希維克黨人的時候,列寧逃匿在聖彼得堡附近的一個鄉間茅屋裡的相片。當時布爾希維克黨人被殺的被殺,被捕的被捕,列寧被誣為德國的偵探,生命危在旦夕,而他在這個稻草撐蓋著的幾尺面積的小草棚裡,還在一個樹根上握著鉛筆埋頭寫他的大作:《布爾希維克能否維持政權?》以指揮革命運動的前進! 其次要談談那天所參觀的反宗教博物館。最先陳列的是用圖畫及模型說明各宗教瞎造人類史的荒謬,其次說明各宗教的慘酷情形及欺騙的方法——尤其重要的是騙錢!用種種欺騙的方法騙來的錢,養著無數主教、牧師、教士等等,替地主、資本家及貴族等等麻醉一般人民,維持少數特權者的統治權,消除被壓迫被剝削者的反抗意識。俄國教堂的全部歷史——現在各國仍然如此——是對於統治階級效忠的歷史,把宗教作為維持剝削制度的工具。它教人民崇拜俄皇,說他是神的化身。把俄皇以及皇族中人的相貌雕在重要的神像面孔上去,使敬神的愚夫愚婦無意中感到俄皇等確是和神有著密切的關係! 同時教堂的本身也是很有勢力的大地主。在二十世紀的初葉,俄國教堂所有的土地還有二百六十余萬赫特之多(每赫特約合兩畝半英畝),此外教堂和修道院所有的住宅、工廠、旅館等等的財產還不在內,分得這種利潤的,上自各級主教,下至牧師及其家屬等,總在六七十萬人。這也可算是革命的一個大障礙物。 教堂還居然有它們的報紙及各種刊物,在上面發表卓見,說當道捕殺革命黨人,從宗教的立場看去是很對的。 當俄國的蘇維埃政府和各國聯軍及白俄軍隊激戰的時候,教堂中人千方百計贊助各國軍隊及白俄軍隊。他們在反宗教博物館裡所遺下的功績,便有不少關於這類陰謀的文件。 「宗教是人民的鴉片」,鴉片的麻醉力是奇大無比的。蘇聯革命政府確立後,俄國的富農(所謂「枯拉克」)還儘量利用宗教來和社會主義的建設作最後的鬥爭——反對集體農場,反對消除富農階級的政策,反對工業化等等。關於反對社會主義建設的「宗教的」鬥爭,他們有許多方法。其中尤其有趣的,是藉「上帝」的名義對各鄉村大發其通告:這些通告都是由「上帝」寫給農民的,警告他們說集體農場是「反耶穌的事業」,凡是贊助這件事的人們,都必定要受到入地獄的責罰!又說「上帝」為著集體農場的運動,已經大怒,世界的末日,隨時可以到來!凡是要希望得救的人們,須立刻離開集體農場。試舉一二具體的例。在一九三〇年,烏克蘭的魯文斯基(Rovensky)區的農民接到不少的「上帝」寫給他們的信裡面,有一封說: 「我,你的主子上帝,告訴你們:魔鬼把你束縛在他的窩巢的時期已經到來了。凡是不受集體農場所引誘的人們都可得救。我要在幾天的時間裡面毀壞一切的集體農場,並且毀壞那些不帶十字架在他們胸前的人們。」 一九三一年在盧薩香斯基(Rossashansky)區的農民所接到的「上帝」寫給他們的信裡面,有這樣的妙文: 「親愛的集體農民同志們,我從天上寄給你這封信。(記者戲按:天上大概也有了郵政局了!不知道每封信要貼幾分郵票!)請你們離開集體農場,並負起你們的重要的責任把集體農場毀掉。凡不執行我這個訓令的,都要永久地淪入地獄;但能服從我的都能加入神的地位,被允許到天國裡面去。」 無論何時,每遇著這些「上帝的信」的來源被發現,總是出於富農或牧師的創造的天才!最初「上帝的信」也頗有它們的相當的效力,尤其是農村裡的婦女們,有些地方便很堅決地拒絕加入集體農場,因為她們想到「魔鬼……到來」,想到「永久淪入地獄」,性命交關,非同小可!但是後來「上帝的信」發得太多了,他們覺得「上帝」為什麼有這麼多閒工夫,好像吃飽飯沒事做,專門寫信,也引起了他們的懷疑! 除由「上帝」發出無數的信外,在一九三一年的夏季,正在農忙的時候,在中部伏爾加(Middle Valga)區的各村裡忽發現了不少「神泉」——誰幹的不言而喻——牧師們特因此鼓動不少香客,繼續地開著祈禱大會,大說其世界末日將到的鬼話,藉以吸引正在忙於農務的許多農民。常有牧師在這種祈禱會裡手上拿著《聖經》,引證其中語句,說集體農場是「反耶穌」的陰謀;又說什麼「社會主義的競賽」是《聖經》裡從來未曾提過的東西,參加的當然要永久淪入地獄了! 蘇聯對宗教不用強力禁止人民信仰,但一方面用教育,一方面揭穿宗教黑幕,同時剝奪牧師的公民權(如選舉及生產者所得享的種種權利),宗教大有「永久淪入地獄」的模樣了! 在這個反宗教博物館裡還看見一個和帝國主義侵略殖民地有關係的東西。在一個牆上鑲著很大的玻璃框,裡面陳列的是一幕用電燈烘托著的全景:有三個牧師穿著黑色的道袍做先鋒,一個手上拿著一本《聖經》,兩個手上各拿著一個大十字架,左右後面便隨著圍著不少白人的軍隊,有馬隊,有步兵,趕著殘殺在前面奔逃的千百「土人」!這一幕的背景是在一個殖民地的鄉間大平原上,模型做得很精巧,活龍活現。這一幕全景的陳列,把宗教——或傳教——和帝國主義侵略的罪惡的密切關係,表示無遺,勝過數十萬冊的什麼書。像我們受盡帝國主義摧殘的人們,看了更感到千愁萬恨!痛心無極! 一九三五,三,十九,下午。倫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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