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蹤寄語二七　法國教育與中國留學生

二七　法國教育與中國留學生

　　法國一般人民的教育比我們的普及，這是不消說的，但是在資本主義社會制度之下，教育究竟不能平等。例如法國的初級階段的教育（七八年畢業），分為兩種：一種是國民學校，那是完全免費的；還有一種稱為「利賽」（「Lycée」即中學），據說教員比較的優良，功課比較的完善，訓育比較的嚴格，但是非有錢的子弟不能進去。至於高等學校和大學，更不必說，沒錢的人不能問津，要末只能進特為他們而設的職業學校。最近因有人鳴不平的結果，「利賽」初年級的一年已可免費，但是沒錢的人讀這不上不下的一年，于事何補？而頑固派則已大為憤怒，說這樣使「上等人」的子弟和「下流」的子弟混在一起，將貽害無窮！

　　法國中學辦法的嚴格，是在各國教育制度中向來有名的，畢業期限六七年，高中分文理科，文科畢業時須能三種外國語，其中有一種為死外國語，非拉丁文，即希臘文；理科雖不必學習死外國語，仍須學習兩種外國語。他們都注重翻譯的能力，作為將來進而研究更深學問時閱讀外國書報的基礎。高中畢業即為「學士」（Bachelier）。

　　關於高等教育，法國有國立大學十七所，及獨立的學院若干所。畢業年限自二三年至六年，依科而定（醫科最長，須六年）。畢業後稱「碩士」（Licencier），所奇者，要得這種「碩士」，難於「大學博士」（這個名詞意義見後），入學要經嚴格的考試，平日功課和畢業考試都較嚴。所以中國的留學生進這種「碩士」班的很少，進所謂「博士班」的反而多，因為進「碩士」班要經過嚴格的考試，進「博士班」只須有中國的任何大學的一張文憑，都得進去。學理科的還須隨著教授在實驗室裡研究三四年，學文科的就只須預備一篇論文，學法科的從前也如此，近幾年來較嚴，須考八門功課後才做論文，考得順利的大概要兩三年工夫。這都是指所謂「大學博士」（doctorat d'université），還有「國家博士」（doctorat d'état），非經法國本國的大學畢業，不能應考，論文也比較的嚴格。只有「國家博士」有擔任中學教員的資格，「大學博士」和「碩士」都須經過「中學教員考試」合格後，才許任教于中學。這種考試均由大學教授主持。他們對於中學師資的認真，於此可見一斑。

　　中國留學生大概都注重在「大學博士」頭銜的獲得，這裡面真正用功的朋友固不乏人，而不求實際但冀得一有名無實的虛銜頭，以便回國後在尊崇虛榮的社會裡瞎混的也所在多有。所以我們雖不能作一概抹煞之論，但社會對於人材須求其實際，而不可獎勵憑藉虛銜頭以自欺欺人的風氣，這是可以斷言的。而且就是在這裡面真正用功的朋友，在國外所學的多屬外國的材料，到本國後還須注意本國的材料，作繼續不斷的研究，對於本國的社會才能有真正切實的貢獻，此外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就是在未出國留學以前，宜先有比較充分的準備。有某君到了法國之後，進中學不願意——其實能否考得進去，還是個問題——進大學又夠不上，於是他天天吃飽飯後就跑到彈子房裡去打彈子，連打幾年，也算留學，一時傳為笑柄。這雖是絕端的例子，但在文字工具及基本知識方面沒有相當的準備而即貿貿然出外留學，這樣的不經濟，確是無可諱言的事實。

　　法國的高等學府當然以巴黎大學為巨擘。各省的國立大學，學生也不過數千人，而巴黎大學的學生特多，據該大學所發表的前年統計，學生人數共達三萬人之多（確數為二九七四二人），其中本國學生兩萬一千四百六十七人，男生占一萬五千六百八十七人，女生占五千七百八十人，可注意之點是女生人數僅占男生人數的三分之一。外國學生八千二百七十五人，幾占全體學生三分之一；其中男生五千八百零四人，女生兩千四百七十一人，女生占全體外國學生三分之一強。最近因受世界經濟恐慌的影響，外人來留學的銳減，全體學生人數已減少五千人左右。其中文科約占六七千人，法科約八千人，理科三千餘人，醫科五六千人，藥科一二千人。他們學文法科的人也比學理科的人多，這也是可以注意的一點。聽說他們本國畢業生的出路，以學理科的較易，因為人數少，供需還相去不遠。

　　在舊社會制度下，高等教育的資本主義化，固然是顯著的事實，而且這樣下去，在受此種教育者的本身，也一天一天的增加恐慌，也可以說是日趨沒落，日向窮途末路上跑，因為在現社會裡這種「商品」的生產過剩，到了後來連賤賣都賣不出去！在中國，大學生畢業每年整百整千的出來，而社會上天天鬧著不景氣，從前有人罵大學生不肯做小事，現在有的甚至連小事都沒得做，這種危象的日趨緊張，稍稍留心中國社會現狀的人都能知道的。在法國，他們的情形，當然不及我們的緊張，但據記者從多方面的探查，大學畢業生的「位置荒」，也漸露著端倪了。得著「碩士」銜頭而無事可做，只得做汽車夫的已不乏其人，這比之日本的大學畢業生有的只得幹倒垃圾桶的事業，固似乎勝一籌，但在素以在歐美各國中猶得「繁榮」自傲的法蘭西，也漸有捉襟見肘的窘態了。

　　廿二，九，廿四，記於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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