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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到香港以前


  由上海起程及到香港以前的船上情形,記者在今天上午(七月十五日)所寫的一文裡已略談大概了,此時是在同日的下午,再談些瑣屑的見聞。

  記者此次所乘的是意輪,其實這種意輪雖號稱郵船,也在墨索利尼積極準備海軍作戰計劃的一部分。據說墨氏鑒於海軍平日給養所費的浩大,故除在正式海軍上力謀擴充外,特把全國的商輪集中起來,由政府加以津貼,力謀整頓和擴充,使全國的商輪在管理及發展方面均趨於系統化,得隨時由政府作有計劃的指揮,一旦世界大戰發生,商輪亦可一變而加入海軍應戰備上的需要。所以最初意郵輪船公司開始華意航線時,因乘客及貨物不多,每到上海航行一次,意政府即與津貼十萬列拉(lira意幣名,約等華幣兩角半)。目前各國在華郵船競爭中,意郵船實予英法日等郵船以頗大的打擊,因走得快而取價又比較的低廉。在上海出發前,往各國領事署簽護照時原須繳費(大約十圓左右),但如持所購意郵輪船公司的船票往意領事署簽護照,即可免費。此中關係,可以想見。

  記者在船上天天有大菜吃,似乎闊了,但同時又有一件矛盾的事,便是不得不自己洗衣服。船上洗衣用金價計算,非常昂貴(即小件亦須八角大洋起碼),一件衣服經不得幾次一洗,所費要比做過一件新的還要貴。路途較近的——例如由上海到香港的搭客——可將換下的衣服積在一起,等到上岸後時洗,我在船上卻要經過二十三天的水程,夏季每天又換慣了一天一套的內衣,不得不自己洗了。昨天夜裡十時浴後便在浴室裡大洗其內衣及襯衫等。我在國內雖做過苦學生,但因洗衣費比較的便宜得多,故把時間用到別的工作上面去,所以洗衣的本領大不行,浴後洗衣又洗得一身大汗,不得不再浴一次。浴時先用海水,後用清水沖洗一次,可是清水因船上所藏有限,所以不多,只能沖洗一下,不能將水儘量放入盆內寫意的用。以後大概每夜須洗衣一次,隨著出大汗一次!

  同乘經濟二等艙的搭客約有七八十人,西人約占三分之二。我仔細觀察一下,最堪注意的是西人的體格,無論男女老幼小孩,個個體格健壯,中國人則無論男女老幼小孩,只有很少數是體格好的,大多數都不行;尤其是夾在許多體格健壯精神充滿的西人堆裡,更顯得厲害,更顯得分明。這裡面有一個美國人,看上去只有二十歲左右,面貌體格的美,白嫩裡帶紅的玫瑰色皮膚的豔麗,真可愛!搭客裡有幾個十八九歲的廣東母親生的女子和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子,聽說他們的母親是廣東人,父親是英人,體格也很好,幾個女的穿著西裝,健康的曲線美顯得十足,不過面部不很好看,她們的弟弟卻長得健而美,穿著短褲的西裝,雖比不上那個美國人,但也很可愛。可是這幾個廣東母親生出的男女青年都只能懂英語,在法律上也是英國人而非中國人了。

  搭客中有一個中國人娶了一個比利時女子。聽說男的曾在比學習化學七年。這個女子金髮紅顏,婉孌輕盈,也長得很健美,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可是她的丈夫卻是一個體格很平常的麻著臉的黑黑的面目可憎的仁兄。他們倆卻打得火一般熱,在甲板上歡笑親昵,惹得旁人眼紅。雖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但我總覺得健美的男女能與健美的對方結合,在旁觀者看來,似乎也感得舒服些。

  同行的張心一君同房的有三個意大利人,他初以為可有機會問問關於意國的事情,不料卻是三個丘八,只有一個懂得幾句簡單的英語,這還不去說他,自上船以來,未見他們洗過澡,汗氣騰滿全房間,脫下的襪子就堆在他上面的一個鋪上,和他的尊頭相近,使他叫苦連天。可見撒爛汙的丘八,無間中外!記者同房的是一個赴德學醫的學生(即同桌用膳的),兩個是赴荷蘭經商的僑胞,這兩個裡面有一個還是本刊的熱心讀者,談起本刊,熱烈得什麼似的。我們幾個人大家都很相處得來。

  這兩天和我談得很多的是雷賓南先生,昨天下午我們坐在甲板上的籐椅裡,接連談了足足三小時。他是留英的老前輩,不久以前還到歐洲去考察過一次,並且是同盟會的老會員,在辛亥革命也很努力地參加過。他認為辛亥革命,從今看來,不能算民族革命,仍只是以個人為中心的換個朝代(Dynasty)的玩意兒,所得到的唯一的結果,只有一事,就是把武人放在文人的上面橫行一切罷了。他說自宋太祖杯酒釋兵權後,歷代武人都被置在文人統禦之下,辛亥革命因煽動「新軍」內應,末後武人跋扈,遂反其道而行之。我說各國革命,煽動軍隊未嘗不是手段的一種,惟須有壁壘森嚴確能為主義而努力奮鬥的中心勢力控制著,然後才能發能收,不致陷入「尾大不掉」,只見自私自利的軍閥掛羊頭賣狗肉,肆無忌憚地暴戾恣睢,悍然視大眾意志如無物,這當然和中堅分子及嚴密的組織有很大的關係。

  (二十二,七,十五,下午,佛爾第輪上。

  到香港時付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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