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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新飯碗問題


  「練習生」雖做了三星期,「新飯碗」問題還是未能解決。

  整個的「新飯碗」一時雖未找到,零碎的小事卻接踵而來。有一位比我前一級畢業的約翰同學在上海青年會中學擔任教務主任,有一級的英文教員被學生驅走,尤其是因為在那一級裡有三四個「吵客」,弄得那位英文教員不得不知難而退。這位約翰同學不知從那裡聽到我的教授法可以鎮壓「學潮」,趕快來和我商量,要我去暫行代庖;為我的便利起見,他特把功課的時間分排在午飯後的一小時,不致妨礙到我在交易所的辦公時間。其實我這時只做過家庭教師,對於學校的正式教課並沒有過實際的經驗。但是因為他的要求非常迫切,我也還有時間湊湊,便答應他試試看,並說明是嘗試性質,如果上了一兩課,學生略有不服的表示,我就不來。他答應了這個條件,我才接受他的要求。

  我這次試驗的結論,覺得學校之所以有學潮,除有特殊的複雜情形之外,教師自己的不行實在是主要的原因,不能完全怪學生。我在這裡並不是要替自己瞎吹,表示自己是怎樣「行」的好教師:我在上面已老實承認過,我此時對於學校的正式教課還是毫無經驗的。可是我去代替那位被驅逐的教師,卻也有我自己的方法。我很認真地把自己所教的功課準備好,上課的時候使學生們對於所提出的疑問得到滿意的解釋;等到大家沒有問題可問的時候,就對學生加以考問,被問的人愈多愈好,使全課堂都有著緊張的空氣;問的時候,要隨手在一個小簿子上把各人答案的成績,用符號記錄下來,這樣使學生們知道你是在深切注意各人的平日成績,不是可以含糊過去的;尤其是對於著名做「吵客」的幾位學生,要每課都要問到,這倒不是有意和他們為難,卻是使他們的精神材力轉到研究學問方面去,不過問的時候卻要在考問各人的當中隨意問到他們,不可使他們誤會是有意和他們為難;同時在課堂裡要睜開眼睛時刻注意望到全課堂的各角落,使各人都知道你的注意力是在顧到全課堂的秩序,「吵客」們便沒有機會在課堂上瞎吵了。在這樣注意力籠罩下的課堂,偶有一二「吵客」搗亂,如向同學擲紙丸之類的惡作劇,教師只須立刻對他注目,甚至把功課暫行擱置幾秒鐘對他注目,全課堂的同學都會移轉視線對他望望,竟可使他面紅耳赤,感到不安,沒有人更願效尤了。最重要的當然是要教師自己對於功課能夠力求勝任愉快,其餘的問題都比較易於解決了。

  以前那位英文教員每課一句句用中文講給學生聽,學生不必自己預備,不必用工夫找字典,對他還是不滿意;我漸漸使學生自己預備功課,找字典,上課用英語考問,學生不但不討厭,不反對,反而表示歡迎,在學期末了,反而向教務主任要求叫我連任下去。(雖到後來我因離開交易所,另就他業,時間上難於兼顧,沒有回報他們的好意。)以我當時那樣沒有經驗的英文教師,和驅逐教員的學生們周旋,還有這樣意外的結果,可見製造學潮的責任不得不歸功於教員自己的「飯桶」!

  每星期三四小時的功課,這不能成為整個的「新飯碗」,所以我還不能不設法解決我的「新飯碗」問題。

  新聞界方面一時既沒有相當的機會給我嘗試,我在中學校裡教英文又有相當的好印象,於是覺得倘若教育界方面能有相當的機會做做看,也頗想再試試「走曲線」的就業策略。主意打定之後,便向這條路線進攻。我想起教育界前輩黃任之先生。我知道他是南洋公學的師範生,那時候還是蔡孑民先生當教員,後來的南洋公學在那時還只有一個雛形,我要和他認先後同學,當然是遠得很。我和黃先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在南洋附屬小學做小學生。記得那時他剛由美國考察回來,有一晚南洋學會請他到上院大禮堂向全體同學演講,小學的最高兩級由沈叔逵先生領導著去參加聽講,我也夾在這人群中聽他演講遊美的感想。當然,那時我認識他,他並不認識我。此後一直到我想要掉飯碗的時候,和他未曾再見過面,交情當然更說不上,可是我仍舊大著膽寫一封信去試試看。事有湊巧,那時黃先生所主持的中華職業教育社正在物色一個中英文都有相當可取的編輯人材,我的「新飯碗」的機會居然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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