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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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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倫敦的時候,有一夜在一個中國菜館吃飯,這菜館裡有兩個妙齡女侍者,她們都是所謂「土生子」,即她們的父親都是中國人,母親都是英國人。在倫敦華僑聚居的地方也在以貧民窟著名的東倫敦,那地方統稱為Lime house。在倫敦說起Limehouse,英國人總以為那便是中國的象徵。聽說在勞工党未上過台以前,在那個地方走在街上的中國人,任何英國人無故可以打他的耳光!他當然沒有別的什麼罪狀,有的只是因為他做了沒有祖國保護的中國人!勞工党上臺以後,因為比較地還以勞工利益為標榜,一般人對於做工的華僑,沒有像從前那樣賤視,雖然有時還不免要把他們歸入「劣等民族」看待。這兩個妙齡女侍便是出身於Limehouse,她們雖一半是英國種,但是因為有一半是中國種,在以「優越民族」自豪的盎格羅薩克遜看來,仍然是屬「劣等民族」,所以她們對於沒有祖國保護的中國人所受到的種種切膚之痛,是親身經歷過,至少是常常耳聞目睹的。 這個晚上,我一面獨自一人吃著飯,一面無意中竊聽到這兩個十八九歲的天真爛漫嬌態可掬的女侍者同立在一個角落裡輕聲偶語著。她們生長在英國,說得一嘴的流利悅耳的英語。甲女睜著那一對亮晶晶的媚眼,好像有著滿腔心事似的,低聲軟語,問著乙女道:「為什麼任何壞的事情都歸到『材納門』身上來?我真不懂!」乙女懶洋洋地微歎著答道:「我也不懂!我想我們不要再住在英國了,我們還是躲到自己的『材納』去吧。」她們剛說完這幾句話,有兩三個盎格羅薩克遜的客人進來了,她們忙著拿筷匙,捧碗碟,跑去招呼著客人了。 她們說完算了,但是卻使無意竊聽到這幾句話的我,無限感喟,久之仍像那幾句話還在我的耳鼓裡震盪著。她們一出世睜開眼睛,看見的便是英國的環境,「材納」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地方,在她們是莫明其妙的;她們稍大之後,進的學校也是英國式的學校,受著「上帝佑我王」的教育,中國有了什麼歷史,中國的近代史上面載著多少的恥辱,在她們也是莫名其妙的。她們感覺到在國外受到種種的歧視的侮辱和苦痛,直覺地想到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躲到自己的『材納』去吧」。 但是她們絲毫不知道,我很慘然地覺得她們一定絲毫不知道,在中國仍然是無限忍辱含垢的中國的時候,我們在世界上任何天涯地角固然都無處躲,就是回到中國,回到受著重重壓迫的,無限屈伏恬不知恥的中國,又有何處可躲? 由東北「躲」到華北,由華北「躲」到華南,由華南再「躲」到何處去呢?況且不是人人可由東北「躲」到華北以及華南嗎?在奴隸的國家(?)就只有做奴隸的份兒,誰也無法「躲」,誰也無處「躲」!你真要「躲」嗎?唯一可能的方法只有根本把無限屈伏恬不知恥的國家(?)一變而為英勇鬥爭力圖雪恥的國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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