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現民主的普遍要求_鄒韜奮

實現民主的普遍要求

　　中國當前政治上最大的特徵，是民主和反民主的日趨激烈的鬥爭。很明顯的事實是：主張實現民主政治者，其態度光明磊落，其言論是理直氣壯，反民主者因為懍懍畏懼於國內人心所向與世界大勢所趨，不敢明目張膽反對民主，只得轉彎抹角，企圖暗傷民主政治的發展。他們費盡心血，絞盡腦漿，制造反民主的種種煙幕，發出妨害民主的種種論調（參看本報七月十九日所登拙作《反民主的幾種煙幕》及八月二日所登拙作《揭穿妨害民主的幾種論調》）。同時他們對於主張實現民主政治者加以種種的誣衊與誹謗，以為這樣可以增加他們反民主煙幕的作用，可以增加他們妨害民主論調的欺騙。

　　但是公道自在人心，真理終難磨滅，反民主的種種煙幕和妨害民主的種種論調，司馬昭之心，路人皆見，並不因為對於主張實現民主政治者加以種種誣衊誹謗而發生其不可思議的功效，反而使人感覺到他們心理和手段的卑鄙齷齪，於是他們不得不掩著孤狸尾巴，「採取客觀的態度」，「發現真理」；「發現」了什麼「真理」呢？這「真理」是：中國的民主政治運動只是「一切破產農民和無業的過剩人口」「連所有城市之無業及生活不安定的知識分子」的「分裂運動」，是「十足的無政府主義者和分裂主義者」！這樣看來，民主政治運動只是「失業」者的搗亂問題，加上「無政府主義」和「分裂主義」！「失業」還只是活該餓死的問題，而且限於「無業的農民」和「無業的知識分子」，而加上「無政府」和「分裂」，罪狀就要大了。千言萬語，結論只是一點，就是民主政治是根本不該要的！

　　但是「真理」是應該經得起事實的證明。民主政治運動真的是「無業的過剩人口」搗的亂嗎？首先請看全國各階層廣大人民對於實現民主政治的要求。

　　一　廣大人民

　　關於這方面，我只想很扼要地舉出三個事實。

　　第一件事實是在野的各抗日黨派對於實現民主政治的一致要求。任何政黨都是為著它所代表的階層而努力奮鬥，但是在爭取民族自由及建立真正的共和國家，這在各階層是共同利益，是整個民族的利益和各階層的利益配合在一起，因此在實際上代表全國各階層的各抗日黨派，對於貫徹抗戰國策及實現民主政治都有著一致的願望。（本文是專為民主政治而寫的，故偏重在後一點。）這在在野的各抗日黨派平日所公開發表的言論中，可以看得清楚，我在這裡還可以舉出一個親歷的事實：在去年年底，美國名記者史特朗女士到我國陪都觀察，她要知道在野的各抗日黨派對於國事的意見，於是有一天各抗日黨派代表聚攏來為她舉行了一個簡單的茶話會。出席者除來賓史特朗女士外，有中共的周恩來先生，青年党的左舜生先生，國社黨的張君勱先生，第三党的章伯鈞先生，職教派的黃炎培先生，村治派的梁漱溟先生，救國會派的沈鈞儒先生，陶行知先生和我自己，由我擔任翻譯，全部分的談話紀錄，非本文範圍所及，我在這裡所要鄭重指出的是：上述各黨派的代表人，除一致積極主張抗戰和鞏固團結之外，便是一致積極主張實現民主，他們而且一致認為實現民主是堅持抗戰和鞏固團結的中心工作。（即就國共問題而論，他們也是一致主張通過民主政治的實現而得到合理的解決，反對用內戰方式來解決，因為這是不利於對日抗戰的。）這是我親耳聽到的在野的各抗日黨派對於實現民主政治的一致的要求。我到港以後，看到立憲黨的通電及東北救國同志會的公開言論（見《時代批評》），知道他們對於實現民主政治也有著同樣一致的要求。這可以看到全國各階層廣大人民對於實現民主政治的要求。

　　第二件事是各抗日黨派（連執政的國民黨也包括在內）在第一屆國民參政會中對於要求實施憲政的一致的要求。實施憲政，無疑地是實現民主政治的最主要的部分。他們對於要求實施憲政的議案達七件之多，經過全會的特別審查會的慎重討論，決議治本治標二項辦法。治本辦法為：（一）請政府明令定期召集國民大會，制定憲法，實行憲政。（二）由議長指定參政員若干人組織國民參政會憲政期成會，協助政府促成憲政。治標辦法為：（一）請政府明令宣佈，全國人民，除漢奸外，在法律上其政治地位一律平等。（二）為應戰時需要，政府行政機構，應加充實並改進，藉以集中全國各方人才，從事抗戰建國工作，爭取最後勝利。這件事我是始終親自參加的，所以深悉其中的經過。這個決議雖在事實上並未切實執行，（現在的民主政治運動，主要地也是要督促這個決議要在事實上實行起來，）但至少可以表示不僅在野的各抗日黨派，即執政的國民黨也在內，對於實現民主政治都有著一致的要求。（被檢十五個字）

　　第三件事是在憲政運動中表現了一般人民對於實現民主政治的熱烈要求。（被檢廿一個字）在第一屆國民參政會第四次大會通過了實施憲政議案之後，陪都首先發起憲政座談會，在銀行公會樓上會議廳舉行，熱烈討論，踴躍參加，擠擁得水泄不通，盛極一時。由於憲政座談會中到會者屢次的熱烈要求，又有籌備憲政促進會的發起，由座談會中公推八十五個籌備員，其中成分包括國民黨員，其他黨派，及無黨派的熱心憲政運動的社會人士。同時在重慶有三十幾個婦女團體發起的婦女憲政座談會，有青年各團體代表二十五人發起的青年憲政座談會，此外成都、桂林、上海、延安各處都有熱烈的響應，紛紛發起憲政座談會及憲政促進會一類的組織。雖大部分（被檢六個字）而流產或無疾而終，得不到更大的發展，但人民擁護憲政運動的熱烈，也表示了他們對實現民主政治要求的迫切。

　　就上述事實看來，實現民主政治實為全國各階層廣大人民的普遍的要求，即就抗日各黨派而論，不僅包括有中共，其他黨派，也包括有國民黨的分子。反民主的論客們卻不顧這種事實，硬把民主政治運動歸於「無業的過剩人口」，甚至加上「無政府」和「分裂」的罪名！他們無視全國各階層廣大人民對於實現民主政治的要求，遇著有人提出實現民主政治的主張，一概加上「共產黨」的頭銜，硬說民主政治運動只是為著「延安政府及其軍隊的集團」。他們的動機說穿了卻也十分簡單，即是企圖由此把全國廣大人民所要求的民主，縮小範圍到一個小角落裡去，分散你對於民主政治運動的視線，甚至把它視為洪水猛獸，達到他們的反民主的目的。

　　二　實際問題

　　各抗日黨派及全國各階層廣大人民對於實現民主政治所以有一致的要求，不是偶然的，是由於中國當前最重要的幾個實際問題要得到合理而切實的解決，非努力促進民主政治的實現不可。我們目前最重要的事情當然是爭取抗戰最後勝利的加速到來，要達到這個目的，與軍事相配合的最重要的幾個實際問題必須得到合理而切實的解決：第一是團結問題，第二是政治問題，第三是經濟問題。

　　就團結問題說，中國不是一個階級專政的國家，而是全國各階層合作努力的國家，在事實上有著各黨派的存在，（被檢廿五個字）常常引起海內外愛國同胞的憂慮。這是需要解決的一個實際問題。這個問題能得到和平的合理的解決，國家才能達到真正的統一，（被檢十一字）要使這個問題得到和平的合理解決，必須通過民主政治的真正實現。在民主政治真正實現的情況之下，國事以民意為依歸，而不是以黨意做出發點，全國統一於民主政治而不是「統一」於一黨專政。所以我們希望現有的政治中心民主化，正所以促進真正的統一，只有反民主者才是「分裂運動」。國民黨的三中全會宣言曾經指出：「對內則和平統一……蓋必統一，然後可以建設現代國家，當救亡圖存之大任；必和平，人人皆知精誠團結，共赴國難，以馴致於真正之統一。」不以內戰的方式來作黨爭，而以和平的方法來達到真正之統一，除了真正實現民主政治，還有他途嗎？

　　次及政治問題，大家都想到剷除貪污，集中人材，改善充實政治機構等等，（被檢七十一字）。國民參政會實施憲政決議案所定治標辦法二條，其用意就是針對這種情形而發，但是國民參政會的組織和職權都夠不上真正的民意機關，所以只能決而不行。最近報載第二屆國民參政會又建議政府嚴令各級官吏盡責任，沈痛指出：「全國上下大小官吏，幾皆成為無責任者，凡各設施皆成為計劃宣傳，而無結果」，「派員考察，則循例報告了事，即有挾同隱匿瞻循敷衍，亦不負任何責任也。」該決議主張「綜竅名實，信賞必罰」，已由行政院通飭各級機關遵照實行，（被檢十九字）

　　最後談到經濟問題，是抗戰期間最須迅速克服的一種困難，尤其是物價和貨幣問題，與大眾人民及士兵生活有著密切的關係，但是克服經濟困難不是沒有辦法，一付諸實行，便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至於利用抗戰時期，直接間接憑藉政治力量而大發其國難財者，馬寅初先生早已坦白沈痛指出，因此被「派赴前方調查經濟」。經濟問題歸根到底，還是政治問題。這已成為公認的事實。美國派來中國工作的經濟專家福克斯在公開演詞中鄭重指出整頓經濟與政治改革的聯繫，是值得我們深思的。

　　抗戰期間實際問題需要合理而切實的解決，尤其是關於團結、政治和經濟的問題，增加了對於實現民主政治的迫切要求。這幾個重要的實際問題的解決，都是和加強整個抗戰力量有關，都是和貫徹整個抗戰國策有關，都是和整個建國的基礎有關，也就是和整個國家民族有關，和全國各階層人民的利益有關，由此也可以看出實現民主政治的重要性。但是反民主的論客們卻把整個國家民族的利益拋之九霄雲外，硬誣陷民主政治運動是什麼「無業的過剩人口」的「無政府主義」和「分裂主義」，認為「這是我們國民最後應當認識的」「真理」！

　　但是「我們國民最後應當認識的」真理卻是民主政治是國父遺教中最重要的部分，我們必須努力求其實現，他曾經詔示我們：「（被檢十七字）必須先要有民治，然後才能夠真是民有，真是民享」。全國各階層廣大人民所要求的，解決當前實際問題所要求的民主政治，和「無政府主義」不相干，和「分裂主義」不相干，和什麼「無業的過剩人口」也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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