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最近的罷工潮|趙世炎

上海最近的罷工潮

　　（一九二六年六月二十三日）

　　「五卅」周年紀念後，在最近二十天之內，上海發生了四十次的罷工，參加罷工者三萬人以上，其詳情如下表：

　　

　　在以上四十次罷工之中，有六種屬大企業，即：紗廠、絲廠、煙草、電車、麻袋、印刷；七種屬手工業，即：成衣、毛巾、金銀業、藥業、外作漆業、板箱、洋服。罷工的原因，屬經濟的要求者，占十分之六七；屬資本家反攻者，占十分之三四；此外如電車的罷工，系與水兵衝突，則屬特別的原因。罷工的結果，除未決者外，大半是勝利的；尤其是絲廠的女工，其中七廠得到幾年來未有的勝利。

　　為什麼上海最近有這樣高漲的罷工潮呢？什麼是這些罷工的主要的總原因呢？上海的無產階級與手工業者在近來罷工潮裡表現一些什麼特點呢？在所有的罷工以後，上海的工人應當得著一些什麼教訓呢？這都是我們應當研究與說明的問題。上海的淞滬督辦、警察廳長，租界帝國主義者的巡捕房、包打聽，都不配解決這些問題。上海絲廠資本家所收買的女工賊穆志英，組織了一個什麼「女工研究處」，更不配研究或解決這些問題。惟一配解決這些問題的，只有上海工人自己的組織，自己的總司令部——上海總工會。最近二十日內四十次三萬人以上的罷工，無一不得到上海總工會的援助。所以在最近上海工人罷工之總現象裡，表示上海工人之能繼續「五卅」精神而團結奮鬥；同時，證明上海總工會確實是工人自己的組織，能夠擁護工人的利益。

　　為什麼上海最近有這些高漲的罷工潮呢？因為一方面是工人受不住生活上的痛苦；而另一方面，上海的帝國主義者和資本家，已經度過恐怖的五月，又向工人進攻，所以迫得工人不得不出此一途。上海的工人正當「五卅」周年紀念之後，又值軍閥反革命勢力囂張之時，革命的空氣十分緊張，所以急謀團結，向資本家宣戰，並謀生活的改良。上海所以有這樣的工潮，是目前混亂的中國時局，使工人感受生活的困苦，而一般資本家又向工人反攻所造成的。

　　最近工潮發生的主要原因，詳細說來就是由於：

　　（一）上海的米價高漲（現每石已漲至十七元五角，不久將漲至二十元以上），別種日用品亦日見騰貴，直接使工人的生活入於更困難之境。所以各企業各手工業工人之罷工要求，以經濟的要求（即增加工資）為最多。（二）資本家向工人的反攻，更是使工潮直接爆發的原因。近來日人內外棉紗廠甚至組織「法西斯」謀打工人領袖，各手工業主趁端午節時開除工人；又如印刷業主竟因工人紀念「五卅」停工而罰工人的工資至二元之多；煙草公司藉口出貨不銷而減少工作時間，希圖少給工錢。（三）「五卅」紀念運動的影響，亦是主要的原因之一。在資本家方面固忌恨工人的勢力，忌恨工人在「五卅」周年紀念中所表現的偉大力量，而在工人方面卻正由於「五卅」紀念運動的影響，深信自己的團結力量，又適逢帝國主義者與一般資本家之反攻，所以發生最近多種的鬥爭。（四）組織上的力量與團結運動，在目前工潮中亦是一個重要的原因。上海有組織的工人方謀更堅固的團結，無組織的手工業工人亦紛紛起而作團結運動；但在同時，帝國主義者、資本家、租界的巡捕房、中國的警察廳，都深深忌恨工人的團結而加緊壓迫，所以工人之鬥爭愈加猛烈了。以上這四種都算是主要的原因。這些原因，在女工賊穆志英的「研究處」裡是研究不出來的。然而上海的工人，已在這些實際條件之下，開始為自己利益而鬥爭了。並且照目前的形勢看來，這種鬥爭將繼續延長下去。江蘇省長公署所謂「取締罷工」的訓令，說什麼「效尤成風，實堪痛恨」，「任意要挾，不服調解，亟應嚴加取締」，都是「放屁」之談，絲毫不足以解決現在上海的工潮，他們不過是為保護資本家壓迫工人罷了。

　　上海的無產階級和手工業者，在近來罷工潮裡表現一些什麼特點呢？第一、閘北各絲廠女工之興起，算是在上海的無產階級運動裡，增加了一支生力軍。自來各絲廠女工，受資本家和官廳雙方的壓迫，又受工賊穆志英等的欺騙，生活在十八層地獄裡，困苦萬狀，在去年五卅運動時亦未能積極參加，而這一次才勇敢奮起，開始提出自己的要求了。她們戰鬥的英勇，秩序的良好，尤可稱讚。第二、各業工人對於上海總工會的擁護和信賴，表示上海工人團結的一致和革命的精神，於此次各種罷工裡都表現出來。同時，官廳亦不得不服從工人的意見，又明知自己不足以解決工潮，所以只有請邀總工會的代表去解決。絲廠罷工的女工說：「我們沒有代表，只有總工會才能代表我們。」絲廠工潮解決後，官廳用巡警和馬隊來強迫工人上工而工人不理，只等到總工會的代表來演說宣佈之後，工人才欣然紛紛回到工廠去。後來資本家與官廳兩方面都改變策略，拒見總工會的代表，然而事實上不經總工會之參加者，凡罷工都難以解決。上海的工人確實認識了自己的團結力量，看清了自己的階級地位，在五卅大運動中是一次證明，這又是一次證明。第三、對於經濟要求的條件。關於增加工資一項，各業工人都有各自的要求（此次四十次罷工中，惟電車、金銀業、藥業未提經濟條件）。同時，關於工作時間一項，我們可以看得出來，此次有一種共同的要求。然而這些要求都只限於要求每日早六時上工，晚六時下工，合計還是每日十二小時的工作時間。有一部分才要求午膳休息一小時。凡是明瞭上海勞動狀況的，都知道上海工人不僅是工資少與待遇不良，就是工作時間之長，已經可怕煞人。但現在上海的絲業女工與毛巾工人等還只能作每日工作十二小時的要求。關於這一點，在這次罷工運動，固然是一個小進步，也算是一個特點，然而上海工人還需要奮鬥，以求實現「八小時的工作制」。又如這一次絲廠女工勝利條件之一，有「產前產後須休息一月，工資照發」的規定，也算是歷來所未有的，但資本家是否真正履行，還要看工人努力團結來監督。

　　上海工人的經濟和政治爭鬥，既然是繼續不斷的，在近來的罷工運動各自結束以後，上海的工人應取得些什麼教訓呢？這更是我們要注意的重要問題。前面所述上海工人在近來運動中的特點表現，同時也就是我們所應得的教訓。但是在這些教訓以外，還有更重要的幾點：（一）上海工人此時應當明瞭「罷工的戰術」，要知道若不「知己知彼」，便不能「百戰百勝」。工人階級為擁護自己的利益起見，應當瞭解自己階級的戰術。譬如此次紗廠的罷工，沒有總同盟的罷工的需要，而一般工友們，徒憑一時的勇氣，反有這種傾向，便算是不懂得罷工的戰術。又如麻袋廠的罷工，暴動太多，且無組織；我們應當知道無組織的暴動是最危險的，毀壞生產機器，更是不必要而且有害的行動。又如日本資本家之應付工人，他們開除了工人不敢自認，在租界內推託於巡捕房，在華界又推諉于警察署，——這算是資本家懂得戰術，巧于用策略應付工人，我們工人安可不講求戰術，服從工會的指導，以求勝利早得麼？（二）對於資本家走狗及工賊的應付策略，也是要講求的。現在絲廠有個工賊穆志英；以前上海大騙子組織「男女勞工反共產同盟會」的孫宗昉，現由北京來上海，又要組織什麼「工商協會」的分會；在各紗廠裡，資本家更直接收買走狗毆打工人；在各手工業裡，工賊機關的工團聯合假總會，又常常欺騙工人，詐騙銀錢。這些工賊都是上海工人之敵，必須將他們掃除以後，上海的工人才能使自己的階級壁壘更加森嚴堅固。（三）上海的工人已經有組織者雖占多數，但是組織還不嚴密，換言之就是還不適合於戰鬥。上海總工會固然已經是全上海工人惟一信賴的總部；但是各產業總工會（如紗廠總工會、碼頭總工會、鐵廠總工會、印刷總工會……等），各業工會（如郵務工會等）、各廠工會，以及工廠委員會、糾察隊、工人自衛團等，還應該更嚴密的組織起來。上海的工友們應當認識，現在是上海工人運動的一個新時期；在這個新時期裡，我們要使工人儘量加入工會，每一個會員，能成為工會的有力擁護者。

　　在上述的許多罷工運動及其教訓之外，我們還應當指出的，就是怠工的運動。最近各業怠工運動的次數，略少於罷工，但都得了勝利的結果。這事是工人群眾要求利益，表示力量的有效方法之一種。有些工廠的怠工，是因同情於別廠之罷工而起的。怠工亦是「罷工戰術」之一種，此後各業工友應聰明的運用。最近浦東煙草公司的工友們，因為同情於罷工運動，在老廠的工友，用香煙擺成一個「義」字，新廠的工友們聽說了，立刻就用香煙擺成一個「氣」字。這個表示是好的！「義氣」就是我們的階級覺悟和團結的表示。但工人階級只有「義氣」是不夠的，還須懂得階級鬥爭的戰術呀！

　　工人的痛苦只有工人自己才知道。工人的利益，只有工人自己的工會和工人自己的政黨來擁護。工人的政黨就是帝國主義者、軍閥、資本家等所反對嚴拿的「赤化」黨——即共產黨。惟有共產黨員才是工人群眾的先鋒隊，始終擁護工人的利益。帝國主義者、軍閥、資本家及其走狗工賊等，始終是工人的敵人。還有一般投機改良派，他們的言論和行動則是十分可笑的。譬如在最近上海之工潮裡，大多數的報紙，沒有同情于工人的言論；更有一般人，如近來上海《民國日報》的時評和「覺悟」欄的言論，有什麼「要曉得商人的將本求利，其立足點在仁義上」，又有什麼「只有希望廠主看看四圍的形勢，自己先來改良」……等等的話，那雖是他們一點什麼「戴季陶主義」的觀念，但叫在痛苦裡的上海無產階級聽來，不免要哈哈大笑了！

　　為帝國主義與軍閥所恐怖的「紅色的五月」已經過去。但中國的工人，就因為從「紅色的五月」裡所得的經歷，而走入一個新的時期了。最近罷工的潮流，不僅在上海，即上海附近的無錫，最近有十九家絲廠、二十三家堆棧的大罷工運動。同時，就在這最近時期內，還有漢口英美煙草公司的大罷工，大連絲廠的大罷工，以及天津郵差罷工。這都是中國工人受苦不過的爭鬥之表示。上海工人是全國工人的運動領導者，上海工人的團結和組織力量可以作全國工人之模範。上海的工友應當莫忘卻自己的責任！

　　1926年6月19日

　　（原載《嚮導》週報第159期，署名：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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