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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井尾豁遇姊誅仇 漳州郡論功得罪


  且說那井尾溪岱嵩聚交界之處,有一片沙原,橫亙數裡,中隔長溪,溪東便是盧質巢窟,一般的閣城堅棚,樓櫓森然,劍戟光芒,甚是齊楚。將屆決鬥之日,藍理結束好,攜了緬刀,率少年二十余人,竟赴岱嵩聚。歇了一夜,早哄動村眾,夾道縱觀,只見藍理黑凜凜天神一般。便有本村父老殷殷款洽,談到當日吳家被難,藍理猛然憶起沅華,感憤之中,勇氣百倍,便由父老引到吳家遺址。只見一片舊基,縱橫荊棘,早被吳姓族人售與人家,作了個豢羊場所。那一片殘陽,照著群羊戢戢,好不荒涼滿目。藍理憑弔一番,慨然長歎。

  當夜假寐片時,曉色甫分,眾父老已到。藍理等飽餐畢,謝過父老,率眾起行,不移時已到沙原,臨溪一望,沙石澈底碧清,活活流水,只好二尺餘。早聞得圍城內喧呼震動,少時棚門大啟,只見一人全身勁裝,率眾而出,都是高一頭榨一膀的腳色,一個個橫眉怒目,八個不答應的樣子。為首那人便是那致書人,綽號飛天豹,名叫王都,是盧質手下第一悍目。當時雁翅排開,肅然而立,藍理望去,竟有數百人。眾少年見了,未免變貌變色,藍理握手道:「快莫氣餒,我自有道理。」

  一言未盡,只聽眾賊暴雷一聲喊,就這聲裡,棚門內飛出一人,提刀擁盾,旋風般直奔將來,便是盧質,隨手將長刀一招,賊眾擁在背後,一湧涉溪,竟臨沙原。好藍理,真是膽大於身,只見他劍眉一揚,仰天一笑,忽的將緬刀遞給一個少年,縱步迎上,山也似矗立當場,大叫道:「盧頭領誑哄藍理,便請來縛,既倚仗人眾,還決的甚麼鬥。」

  說罷大笑。盧質驕悍已慣,本不將藍理放在心裡,當時被譏,便道:「如此更好。」

  說著向眾一揚刀,眾賊登時站住。他卻一翻身跳出數步,向藍理立個門戶,藍理一望他武派,心下更覺坦然,當時接過緬刀,顫巍巍一抖,一片白光突的飛赴,比鷹搏還疾,盧質眼光剛一眩,那刀鋒已在脖兒上繞了一匝,還虧他身手捷疾,閃挪躲過,那敢怠慢,便龍騰虎躍的攪作一團,一場好殺,但見刀光雙耀,盾影獨旋,翻翻滾滾,來來往往,轉形移步,掙命分毫,都屏息會神,各蹈要害。不但當場喧呼都靜,便連兩下裡餘眾也都視端形肅起來。(襯筆加倍寫法,神彩自見,是武術比較,不是蠻鬥。)只聞得野風蕭蕭,一片錝錚相撞之聲,卻見藍理刀勢越變越疾,少時盧質性起,忽的身勢一挫,步法大變,將身影兒藏在盾後,著地旋將來,刀鋒灼灼,只截敵人脛趾。藍理躍縱雖疾,卻也稍為吃力。

  正在性命相搏的當兒,忽聞隔溪嬌滴滴的聲音喊道:「盧頭領仔細著。」

  接著眾賊齊嚷道: 「奇怪,奇怪,」盧質百忙中偷眼望去,只見一個女子高髻銳履,衣帶飄揚,戴一頂魚婆笠兒,斜背黃袱,如飛仙一般,踏水如平地,飄然竟渡,不由老大一怔,步法一慢。只聽藍理歡躍道: 「好了好了!」

  一挫緬刀,將盧質裹住。盧質略一恍忽,盾勢少遲,一腳踏出盾外,只聽脆脆一聲響,被藍理一刀剁落,登時大叫栽倒。藍理趁勢又一刀,拾起首級,大叫道:「賊渠既誅,餘眾無罪。這當兒悍目王都最是狡滑,又畏藍理雄武,便領眾首先拜倒,恭恭敬敬引路,要請藍理過溪處置一切。藍理且不得暇,忙先將盧質之首交與隨來少年,跑至女子跟前,兩人執手泣下。原來那女子便是沅華,藍理略述家難,沅華揮淚道:「不意數年有許多風波,吾別後情況,當異日再述。從此後尚須數月相別,今吾師命吾至耿藩處小有所事,不意經此相遇。吾克期往返,不得稍延。吾弟回見母親,且為我致意罷。說罷更不留戀,行若駛風,少時已杳。

  藍理良久神定,方率眾少年昂然過溪,直入盧質巢窟,檢點賊眾,先遺去大半,惟那王都手下尚有百餘人,都願投官自贖。藍理沉思一番,便欲赴郡首功。王都道:「不如且候數日,盧質之黨四外還有許多人,諒早聞風振懾,待小人去書招來,一總去投誠,這功績豈不大些麼?」

  藍理見他說得有理,當即應允。那知王都別有用意,每日價以招致為名,東出西沒,其實是率黨暗中劫掠,不知不覺已將藍理陷到污泥坑內。藍理決鬥既勝,誅掉大盜盧質這種名聞,比風火還快,官中豈有不知,等了數日卻不見他來首功,已有些疑惑,後來探知藍理還在賊窟,也不曉得作些甚麼,加著王都肆掠,依然是井尾溪旗號,許多疑團一聚攏,那當時郡守便覺藍理一定是入了賊夥,大碗價酒,大塊價肉,論秤分金銀 論套穿衣服起來。登時鬧得巡更盤詰四門戒嚴,將一座郡城守備得殺氣騰空,如臨大敵。提起「藍理」二字,小兒孩都不敢哭。可憐藍理還蒙在鼓裡。末後王都掠足,一溜煙率黨遁去,藍理方知上了個惡當,忙遺回隨來少年,將賊窟各事草草收拾,交付當地村眾,暫候官中處分。自己卻興匆匆拾了盧質首級,前來首功。

  這信兒早到官中,暗自留神,守門兵卒見這只猛虎撞進來,不容分說,登時拿下。藍理那知就裡,大叫無罪。眾人罵道:「看稱這廝硬幫幫黑煞神似的,便是個賊胚兒。有罪無罪,且到官去說。」

  說著一步一棒,如牽猴頭獅子一般,將藍理擁至郡守堂下,飛報進去。這當兒兩旁觀者萬頭攢動,大家交頭接耳,紛紛揣測,還有歎息的道:「小人兒家性子不定,真也難說。」

  一種似歎似諷的話兒,藍理聽了,好不氣悶。少時郡守升堂,拍案喝問。藍理只得忍氣細述殺賊之狀,詞氣慷慨。郡守冷笑道:「你無論怎樣遮掩,難道王都肆劫,你一向全在夢中麼?」

  藍理憤極,便誓天自明。郡守轉怒,喝命與死囚系在獄裡,待詳文斬決,這且不表。

  且說瑗,珠兩人見社中少年回述情形,十分歡喜,並聞得巧值沅華,越發欣然,便將一切事兒慢慢告知母親。蘇氏聽了又驚又喜,更是傷感,只盼藍理早回,問個底細。那知過得四五日,藍理被收之耗已經傳來。璦、珠大驚,便先瞞過母親,只說是哥子被官中獎勵錄炳,又趁空兒赴郡打探一番。兄弟既見,不消說悲憤交集,卻無也法可施,只得轉回,再候動靜。這當兒社中教頭事兒,藍璦便站為庖代。

  過了數月,一日黃昏時候,母子們用過晚餐,這當兒家道稍裕,但那蘇氏卻是好勤成性,常將那公父文伯之母的一篇無逸道理策勉自己,並訓誡兒子,所以仍是日日紡織。這當兒燈下坐定,方在各勤所業,忽聞那場院門兒叩的一片價響,藍璦急忙跑出一張,卻是社中一個少年,氣急敗壞的附了藍璦耳朵說道:「方才有個信息甚是不妙,昨日郡中處決盜犯十九人,聞得教頭亦在其內。」

  藍璦神色暴變,呆了多時方清醒過來,一時不知怎樣才好。那少年道:「社中已去人探聽,或者傳聞,亦未可知。且再聽消息罷。」

  說畢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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