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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難遏少年心秋波暗逗 不忘前日約雨夜還來(3)


  到了星期一這天,恰好這班子裡的名青衣臺柱子吳豔琴請假,因之唱壓軸子的角兒,推著唱大軸子,唱倒第三的角兒,唱壓軸子。這晚的《賀後罵殿》,還是月容同李小芬兩人配合。月容心裡也就想著,憑著自己初上臺的一個角兒,無論人家怎麼樣好,是唱不到壓軸子這種地位,今天無意中得了這樣一個機會,絕對不能輕易放過的。她這樣想著,上午沒有到丁家去,只是在家吊嗓。到了下午,以為可以到丁家去打一個招呼了,偏是天氣陰沉著,下起雨來,月容不由得噘了嘴,悶坐屋角裡。

  楊五奶奶看到便笑道:「我知道你心裡那一點毛病,好容易得一個唱壓軸子的機會,又要回戲了。」

  月容兩手放在懷裡,互相撫弄著,噘了嘴道:「誰說不是?」

  楊五奶奶道:「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不回戲了。剛才我打電話去問過,戲館裡已經賣掉了兩百多張票,還賣了三個包廂,把吳豔琴的戲分刨消,館子裡已經夠開消的了。」

  月容道:「下雨的天,買了票的人,也不會去。」

  楊五奶奶道:「那你管他呢,買了票不來,那活該不來。」

  月容身子一扭道:「唱一回壓軸子,總也讓人看到才有意思。」

  楊五奶奶笑道:「你這孩子,也好名太甚。」

  月容聽到師母這樣批評著,不說什麼。

  也是自己不放心,吃過晚飯,就帶了行頭,坐車向館子裡去。那雨竟是天掃人的興,更是嘩啦嘩啦,陸續地下著。月容放下行頭包袱,第一件,就是到上場門去,掀開一線門簾子縫,向外張望著,池子裡零零落落的坐著很少的看客,電光照著一排一排的空椅子,十分蕭條。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但是第三四排東角上,卻很密的坐了一二十位老客。雖然那位姓宋的少年還沒有到,認得這些人全是他的朋友,料著他也會來的,這把今天一天的心事,全都解除。

  手牽了門簾,掩了半邊臉正出著神,肩膀上忽然有人輕輕地拍了兩下。回頭看時,便是今天移著唱大軸子的劉春亭,便笑道:「你今天幹嗎來得這樣早?」

  劉春亭道:「你還不知道嗎?豔琴同前後臺全鬧彆扭,她不來不要緊,小芬也請了假,這樣子是非逼得今晚上回戲不可。那意思說,沒有她倆就不成。剛才李二爺把我先找了來,商量著,你先唱《起解》,我還唱《賣馬》,回頭咱們再唱《罵殿》。本來我是不唱《罵殿》的,可是為了給點手段豔琴瞧瞧,我就同你配這一回,你幹不幹?」

  月容比著短袖子,連連作揖笑道:「你這樣抬舉我,我還有不幹的嗎?可是《賣馬》下來,就趕《罵殿》,這裡頭沒有過場,恐怕你趕不及。再說我《起解》的衣服同魚枷,全在家裡沒拿來。」

  劉春亭道:「那沒關係,我唱在你頭裡,也可以的。我就是這樣想,要幫人家的忙,就幫個痛快。」

  這話沒說完身後就有人道:「若是這樣子辦,我保今晚上沒問題。」

  月容看時,正是這館子裡最有權威的頭兒李二爺。他扛起兩隻灰夾袍的瘦肩膀,兩手捧了一杆短旱煙袋直奉揖,伸了尖下巴笑道:「我先貼一張報單出去試試,假如這百十個座兒不起哄,就這樣辦了。我認得,這裡面有一大半熟主顧。」

  月容微笑著,也沒說什麼。不到二十分鐘,東邊看樓的包廂外面,就在欄杆上貼了幾張三尺長的大紙,上面寫著:

  今晚吳李二藝員請假,本社特商請劉楊二藝員同演雙出,除劉藝員演《賣馬》,並與楊藝員合演《罵殿》外,楊藝員月容加演《女起解》一出,以答諸君冒雨惠臨之盛意。

  這報條貼出來以後,聽到那台下的掌聲震天震地地響著,尤其是那西邊包廂裡,有人大聲喊道:「今天算來著了!」

  月容原來沒有留意到包廂裡去,這時在門縫子裡向樓上張望著,果然那位姓宋的同了幾位穿長袍馬褂的,高坐在那裡。他那一排三座包廂,都已坐滿了人,他是坐在中間一個包廂裡的,同左右兩邊的人,不住地打招呼說話。顯然是這三個包廂,全是他一人請來的了。前天他說是來捧場的,果然來了,而且不是小捧,除了散座,還定有包廂,假使自己今天不唱,那未免辜負人家一番好意了。

  她如此想著,自然是十分的高興。在大雨淋漓的時候,館子裡也派了人到楊五爺家去,將她女起解的行頭取了來。當她結束登場的時候,門簾子一掀,不先不後,正對了她向台下的一個亮相共同的發了一聲好。樓上下雖只有百十來個人,可是這百十來個人,很少閑著的,全是拿起巴掌,劈劈啪啪地鼓著。差不多月容唱一句,台下便有一陣掌聲,尤其坐在三個包廂裡的人,那掌聲來得猛烈清脆。等月容下場了,換了劉春亭上去,第一就沒有碰頭好,第二偶然一兩陣叫好,也不怎樣的猛烈。月容心裡頭這就十分的明白,今天到場的人,完全是捧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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