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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張氏道:「你不忙,我就攔你一句話了。我們這裏現成一個局面,將計就計,就辛苦大姑娘一趟,到九月初一,和我們到馮家去當回代表,李家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簡直就告訴他說,你把王家姑娘出賣二十多擔租子,王家自己不會撈這筆財喜嗎?」

  蔡為經道:「不!若是大姑娘真肯幫我這回忙的話,我一定要在銀錢上多多的幫王好老一點吧。二十擔稻子,那太少了。大姑娘,你有所不知。我那個親家是位縣參議員,下屆還有參議長的希望,我怎麼敢得罪他呢?只要能圓成這個局面,我拚了花半場家產是不在乎的。」

  玉清聽到這裏,自己打破自己的沉默,微微的笑。蔡為經道:「我這不是什麼假話,什麼優厚的條件,都對你父親說了,他和你母親,都千肯萬肯,因為我和你家解決困難不少。第一,你家的欠租我不要了,今年應交的租;我也不要了。第二,我負責給你家蓋上那三間燒掉的草屋,那屋不是你燒掉的嗎?還讓你給家庭蓋起來。第三,我另外送你父親十擔租子。至於對你呢,所有和玉蓉置的出嫁衣服首飾,都歸你,這和你家大有幫助呀。」

  玉清哦了一聲,笑著還沒有說話呢。王好德卻在窗子外插言道:「姑娘,你看可以做嗎?你若是不肯去,東家和我們的交情,可就要失了。那也不好辦不是?」

  玉清聽著,垂了頭約莫想過四五分鐘之久,然後一拍桌子突然站了起來道:「好!我去走一趟。我不去,李二狗的財喜也沒有了,我家裏的財喜也沒有了,東家的禍事也抗不過去,將來少不了都和我算帳。但是,我也不能白去,那點衣服首飾,算不了什麼。我聽聽東家的,能夠給我多少錢?」

  她說著話,可把兩手叉了腰向蔡為經望著,兩隻腮幫外也就鼓起來了。蔡為經看她那神氣,倒是去定了,便點著頭道:「大姑娘,你說吧,只要我力量辦得到的,我一定照辦。」

  玉清道:「我不要租子,今年吃了,明年還吃不吃呢?你寫張送字,送我爹二十幾畝田,讓他可以養一輩子老,你幹不幹?只要你答應了,我從即刻起,就不回家了,在你家裏等著作新娘子,你看痛快不痛快?」

  蔡為經道:「痛快!姑娘,我也回答你一個痛快,就送你家二十畝田,這田不挑遠不挑近,就是在你家佃種的田裏分出二十畝,這送字我今天就寫。」

  玉清站著出了一會兒神,又很沉重地點了兩點頭道:「好吧,這事情就是這樣辦。據我想,我和三姑娘的相貌,很是有點相像,瞞是可以把人瞞過的。不過裝病以後,馮家讓不讓新娘子在家裏養病,那可是難說。」

  蔡為經道:「也沒有什麼難說。新娘子回到了娘家,我就可以作主。不過,那天晚上,可要大姑娘你自己作主呀。」

  玉清沒有回答這句話呢,窗子外她的母親劉氏又插言了,她道:「只要東家老爹肯讓我作伴娘送過去,我保險,姑娘能作主。」

  說著話,劉氏可不像王好德那樣拘謹,側著身子,就由房門口擠了進來了。玉清對母親看了一眼,「哦」了一聲很長的語音,又把頭連點了幾下道:「原來你們瞞著我,早就商量好了的了。這件事,我本來不願做,但是我為了要出我這口氣,我就冒險試上一試。好吧,我在這裏冒充新娘子等著花轎來,不回去了,你們都發財吧。」

  王好德這時由房門口伸進頭來,強笑著道:「孩子,我們也不見得是願意的呀。東家老爹再三的和我說著,你看我有什麼法子老不答應呢。」

  張氏見所想的事,已是完全辦到了,千斤擔子算是落下了地,不要說閒話把事弄僵了,這就向王好德笑道:「不要說這些話了。彼此幫忙,我們總算是走上一條路了,大家都到前面帳房裏去坐著,我好好的作一餐晚飯大家吃。」

  玉清倒是坐著沒動,等大家都走出去了,這才向張氏笑道:「東家奶奶,我倒要問你一句話了,現在我是答應給你們去當回代表了。可是你們三姑娘,倒底是什麼意思,我可不明白。她本來提起我的名字就頭疼的,現在讓我去當她的代表,她願意嗎?」

  張氏道:「打著燈籠哪裏求這樣的人去?她還能說不願意這句話嗎?」

  玉清道:「東家奶奶雖是這樣說了,我還是不大相信,我要求你引著我去見她一見。」

  這個要求,教張氏感到相當的困難,向她笑著搖搖頭道:「她怎麼好意思見你呢?」

  玉清道:「那不行,我們遲早是要見面的。若是到事後見面,三姑娘那個脾氣,還說我頂著這號買賣做呢,那就難說了。」

  說著,她噘了嘴,悶坐在春凳上。張氏偏著頭,想了一想,笑道:「我也不敢違拗你的意思,等我先去和她說一聲。」

  玉清道:「我想,她現在不會像以前見了面就罵我了。先不去通知她,也沒什麼關係。」

  張氏道:「她還罵人呢,我們見了她,少罵她兩句也就夠了。好孩子,你等我一等,我去叫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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