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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那林玉香索性擠著坐在蔣督練懷裏來,在唐雁老看了,覺得已是非常難受,可是蔣子秋倒是非常開心,儘管讓他們鬧。四圈牌打完,蔣子秋已贏了五千多,笑著說道:「你們別再鬧了,讓我正正經經兒地打幾牌吧。你們這樣鬧,我知道也沒有別的,無非想弄我幾個錢,現在我把贏的錢都給你們,那可以早一點兒回家去了吧?」

  那些唱大鼓的,聽說有錢,也不用得打什麼暗號,大家一擁而上地,便將蔣子秋團團圍住。蔣子秋笑道:「我贏的可是支票,老實說,你們這些孩子,還沒有用過這種支票,大概要說蔣督練冤你們了。來!我給你們一個痛快,讓你們都拿現錢走。」

  便喊了馬弁道:「來,把我那保險箱子打開,拿三千塊錢鈔票來。」

  不一會兒工夫,馬弁將鈔票拿來了。蔣子秋對這些鼓姬道:「要錢的都到屋子裏來待著,不來的不給。」

  林玉香道:「都在這兒啦,您要賞就賞下來吧。」

  蔣子秋道:「你這孩子先著急,我偏要落後才給你的,看你怎麼辦?」

  於是用手對屋子裏這些鼓姬點著道:「一五,一十,一十五,一二三,得了,一共是十八個。三千塊錢,每人還得不著二百塊錢啦。」

  又對馬弁道:「你們再給我拿六百塊錢來,越快越好。」

  馬弁答應一聲「是」,轉身就走,不到五分鐘工夫,馬弁就將錢取來了。蔣子秋吩咐馬弁將鈔票二百元一疊,疊好了,放在桌上。自己一招手,過來一個鼓姬,就給她一疊鈔票。或者在她頭上撫摸幾下,或者在她肩上,輕輕地拍一下,笑道:「天不早了,回去吧,別讓你媽在家裏著急。這麼大的丫頭,做媽的人,是不放心的。」

  每個人,都是這一套,屋裏屋外的人,都是禁不住笑。到了最後,才臨到林玉香,蔣子秋笑道:「你是我的幹姑娘,也要錢嗎?」

  林玉香聽了這話,以為錢沒有希望了,分明碰了一個釘子,臉倒紅起來了。蔣子秋執著她的手道:「傻孩子,我待你也能和別人一樣嗎?我也給你二百塊錢。我這個乾爹,你今天晚上算白認了。我還打牌呢,你還是做我的參謀吧。這二百塊錢,你也收著,別說我要省這二百塊錢。」

  林玉香聽說給了這個錢不算,另外還有錢,她這才樂了,擠著和蔣子秋坐在一處,又打了四圈牌。這四圈牌,蔣子秋越發是手氣好,竟贏了兩萬多。有一牌,蔣子秋做筒子的清一色,桌上面碰了一對八筒,又碰了一對九筒。手上還有一對一筒,一張五筒,一張二筒,一對七萬,一張白板。他掏了一張二筒來,就毫不思索地,打出一張七萬。繞了一個圈,掏起一張六筒。林玉香微微一笑,用手一指白板道:「打這張,打這張。」

  蔣子秋道:「剛才打了它,它又來了,還要它做什麼?」

  說時,啪的一聲,又打出一張七萬。張成伯的麻雀牌打得最好,他見蔣子秋拆了一對七萬已經是很疑心。偏是蔣子秋打七萬的時候,又說了幾句鬼話,就猜他一定是做清一色,於是便和蔣子秋上手的光求舊使了一個眼色。等到光求舊要打牌了,他便將牌捏在手裏,試了幾試,笑道:「督練一定是在做筒子,我這張牌打出去,就成功了。」

  蔣子秋微笑道:「你怕打就別打呀。」

  林玉香道:「你別打筒子吧,打下了就要和了。」

  光求舊道:「八筒他對,九筒他又對了,不見得還要七筒?」

  蔣子秋道:「豈但是對了,八、九筒都絕了,你不瞧桌上已經打出一張八筒一張九筒嗎?」

  光求舊把手上一張牌,放在面前,且不打出去,翻了過來,正是一張七筒,對牌望著,自問自道:「打出去,不打出去?」

  蔣子秋道:「你別考量我的牌了,對門才是一手大牌啦。」

  光求舊笑道:「我手上只有兩張牌可打,一張是發財,一張是七筒。兩害相權取其輕,還是打發財吧。」

  於是將七筒收住,打出發財去。他上手的唐雁老,不動聲色,輕輕地叫了一聲「碰」,翻出三張發財來,開了杠。在杠上摸了一張,留將下去,毫不猶豫地打出一張北風。張成伯道:「呀,北風雖然是圈風,不是雁老的門風呀,為什麼這時候才打出來?這很可注意呢。」

  蔣子秋道:「我不是說了嗎?他是一手大牌,你們專注意我那真錯了。」

  光求舊順手一掏牌,恰又是一張紅中,皺眉道:「這真不得了,牌是專門和我為難了。兩害相權取其輕,又只得打它了。」

  說畢將那張七筒,放在蔣子秋面前,蔣子秋道:「你既打出來了,我樂再吃一張。」

  於是放下五、六筒,把七筒吃了。到了這時,應當打白板,和一、二筒兩對倒的清一色了。可是那杠上的兩張牌,先曾倒了一張下來,蔣子秋看見,是一張白板。雖然沒有留意是前一張或後一張,但是唐雁老開杠之後,才打出一張北風,分明他是有意留麼張在手上,不是掏起白板,似乎不能打出北風來。這個時候,若是打白板去,恐怕是唐雁老和了兩翻。就是自己清一色的三翻,也就空忙了。他急中生智,想出一個妙計,將這張白板複在桌上打出來。用一個指頭,對牌背點了幾點道:「我吊這張牌,老吊不著,我不要了。混賬的牌,王八蛋才要你呢!」

  光求舊便伸手翻過來,見是一張白板,笑道:「我不要這個。」

  但是他雖不要這個,唐雁老正和白板與九萬的對倒。現在蔣子秋這樣痛駡,誰要白板,誰是王八蛋,自己寧可不和,也不要背這個臭名聲,只得默然無語,讓他將這張白板打過去。光求舊還不曾留意,張成伯卻知道唐雁老有難言之隱,口裏銜著雪茄,淡淡笑道:「場面是緊張極了,我們唯有望這牌掏亡了,大家不和吧。」

  蔣子秋道:「不和?牌還多啦。我是要幹的,還未知鹿死誰手哩。」

  唐雁老依舊不作聲,只是很沉靜地打牌,又一個圈,蔣子秋竟自摸了一張一筒,於是將牌往下一攤,拍手哈哈大笑道:「三翻三翻!你們不打,我自己會摸著和呢。」

  唐雁老便將手上四張牌,九萬白板兩對,向牌堆裏一推,打算不讓人看。蔣子秋手快,搶過來一看見內中果然有兩張白板。自己這一和大牌,心裏倒有些過不去,只得笑了一笑。這一個三翻,蔣子秋贏了好幾萬,高興極了,對林玉香說道:「我對你說了不是?待一會兒,比以前就更好了。你瞧,我大贏特贏不是?你要什麼東西,你說,我都可以給你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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