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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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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紀道:「是呀,我也是這樣的說,何況老爺們說的話,那總是有道理的,她應當想想再回話。她讓我點破了,她也就明白了,她說了,明天來和賈老爺賠罪。」 賈多才道:「笑話,千萬不要來,我和這種人,還計較什麼是非不成?」 小紀輕輕地道:「不是她一個人來,把那小姑娘也帶了來。」 賈多才這就禁不住笑了,因道:「這就更不對了,那小姑娘又沒有得罪我,為什麼要她賠不是。」 小紀笑道:「說不過是這樣地說,賈老爺心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賈多才笑道:「我告訴你,你們打錯了主意了。以為我是銀行裏的人,一定有錢。你們不知道,銀行是人家開的,我不過在銀行裏辦事。」 小紀笑道:「賈老爺,你說這話,我們可承當不起呀。我也是看到賈老爺很喜歡那姑娘的,我才敢這樣的說。若是你老爺一點意思都沒有,那我們就是設局騙財了。」 賈多才見李士廉那裏,並沒有朱月英,這完全是自己的誤會,對於胡嫂子,已是相當的諒解。現在說到朱月英會來賠禮,他更是心裏有些活動。便笑道:「他們真是要來的話,我也攔阻不住。但是人多的時候,叫他們可不要來,要來,可要悄悄地。」 小紀道:「請賈老爺自己規定一個時候罷。」 賈多才在身上掏出煙盒子來,取了一根煙捲,坐在椅子上偏了頭抽著。 許久許久的時候,他才微笑道:「人呢,我是看了不止一次,也交談過,會與不會,那都沒有關係。我們所要知道的,就是他們對這個姑娘,究竟打算怎麼樣呢?」 小紀微微地扛了兩下肩膀道:「假使賈老爺願意討一個姨太太,這很好辦,他們也不是靠姑娘發財的人,無非是日子過不過去,把姑娘聘出去了,有個安身立命之所,就是他家裏兩代人,也不會餓死,說到錢上面,我想他們總也不能夠張著大口吧。」 賈多才噴出兩口煙,才用不甚要緊的樣子笑道:「就怕他們不大明白這些。你想人家花錢討姨太太,不會到上海北京這樣大地方去尋麼,為什麼到西安這苦地方來討呢,我也不過是仁者之心,看了這小姑娘,一家三代很是可憐,願意救他們一把。他們的意思,若只是想逃命,那總好辦。若是想發財,我可不敢領教,請他們另找別人罷。」 說時,他就架起了一條腿,不住地搖晃著。小紀心裏也就想著,有錢的人真是鬼,別人剛將就一點,他立刻就緊上一把。因道:「當然是只要逃命罷了。你放心好了,他們那些不懂事的婦女,就是打算玩什麼手段的話,還玩得你賈老爺過去嗎?」 賈多才聽說,將煙捲取了出來,向痰盂子裏彈著塵,帶著微笑。小紀道:「賈老爺你規定一個時間吧。」 賈多才到了這時,實在不好意思再推諉了,於是抬起手來搔搔頭發,這才微笑道:「我看還是你們規定罷。我若規定了時候,好像我是約她來的,婦女們的話難說,他們少不得又要拿嬌,我看還是隨便罷。」 小紀點頭笑道:「那也好,明日上午,我帶來罷。本來也可以約到下午的,可是那也時間太長了。」 說著一笑而去。在他這一笑之中,似乎有點和賈多才開玩笑的意味在內。賈多才想看那女孩子,卻也是真,人家說了,倒也不能否認,不過覺得這個茶房,不好應付,倒要提防一二。小紀的心事,正也和他一樣,覺得這個有錢的人,非同旁人,輕易糊弄不到的,要好好地著手。當時把旅館裏的事,清理了一部分,這就抽身到胡嫂子家裏來。窮人捨不得點燈油,天黑了,就摸到炕上去躺著,雖然一時睡不著,頭靠了枕頭,也可以想想,什麼時候可以在炕底下挖到一窖銀子。 這時,胡嫂子在炕上想挖窖的事,正想得有點迷迷糊糊的時候,卻聽到外面劈劈拍拍有人打著門響,正吃了一驚,莫不是捉歹人的軍警,光顧到這裏來了吧?因之雖然聽到,卻躺在炕上,死也不敢作聲。後來小紀直叫出胡嫂子來,聽到聲音了,這才敢問一句有什麼事。小紀一肚子計策,可不是大聲可以嚷出來的,便道:「你既是睡了,不妨明天早上對你說,你不要忘了,一早就去找我,有一塊錢的買賣好做呢。」 胡嫂子口裏叫著紀大哥慢走,跪在炕上,兩手就去亂抓衣服。她發急道:「衣服那裏去了呢,誰拿了我的?紀家大哥,你稍微等等,我就來了。喲?這是褲子,我當褂子穿了,怪不得穿不起來呢。紀大哥,你站一會兒我就來了。」 她低聲發急,高聲叫人,足忙了一陣子。 同炕的月英笑道:「舅娘急糊塗了,你不是把衣服打了個卷,當枕頭枕著嗎?」 胡嫂子喲了一聲搶著穿好了衣服,一面扣紐絆,一面摸索著來開大門。黑暗中見個人影子突立在門口,雖然明知道是小紀,心裏頭倒有些砰砰亂跳,倒向後縮了兩步。小紀道:「是胡嫂子嗎?」 胡嫂子道:「有什麼急事,摸了黑來找我。」 小紀道:「我和那賈老爺說好了,約了明天早上,你帶了人去說話。」 胡嫂子道:「他說了給我一塊錢嗎?」 小紀道:「那是我騙你起來的一句話。」 胡嫂子呸了一聲,兩手就要來關上大門。小紀道:「你千萬要去,那塊錢已經交給我了。」 胡嫂子道:「真的嗎?你把錢交給我。」 小紀頓了頓,笑道:「你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你呢。你明天早上,帶了人去了,我自然交給你。」 說畢小紀抽身走了。他心裏也就想好了,釣魚的人,少不得要費點香餌,偷雞的人,少不得要丟一把糧,就出一塊錢罷。既肯出一塊錢,也就不怕胡嫂子不來了。小紀很有把握地回到小西天去,自預備了明天所應辦的一些事情。果然,到了次日早上六點多鐘,胡嫂子就帶了月英悄悄地走到小紀房間外面,先微微地咳嗽了兩聲。小紀坐在屋子裏抽紙煙,眼望了屋頂,正在想心事,明明聽到,卻不理會。胡嫂子只好扶著門,伸進了個頭來,笑道:「紀大哥在屋子裏呢,怎麼不理我?」 小紀笑道:「我又不能隔牆看物,你在外邊不叫我,我怎麼知道你來了。」 她扶著門走了進來,低聲笑道:「你不是叫我早上來嗎?我這就來了。」 小紀道:「那姑娘呢?」 胡嫂子伸了頭向外,將手招著道:「喂!你來,你怕人,外面更可以讓人看到,還是到裏頭來躲著好些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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