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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陳子布笑道:「三差一,怎麼辦?」

  情美將嘴向計春一努道:「他不是喜歡老九嗎?打電話把老九叫來就是了。男女交朋友,大家說得來就好,我決不吃醋。小周!你只管和她要好,那沒有關係。」

  陳子布笑道:「陸小姐真是開通,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情美道:「我說得出來,這才見得我心裡頭一點作用沒有呢。老實說罷,男女都是一樣,男子不能有一個女子,心裡就滿足了,女子也就不能因為有一個男子,就算夠了。現時我在這屋子裡陪著你們說笑,好像我同小周十分要好,可是我背過臉去,和別人也是一樣要好的。我不說,你們不能不知道吧?」

  計春笑道:「我可不那樣想。你別冤枉好人。」

  情美笑道:「好人?這個年頭,哪裡有哇!小周!你說句心眼裡的話,你是不是喜歡老九?」

  計春笑道:「這是哪裡說起?我和她跳舞,還是你介紹的。」

  情美道:「以前就算你沒有什麼意思吧!在我介紹以後,你能說絲毫都不動心嗎?你說實話,我就打電話把她找來。你要裝假道學,我就不管。」

  計春笑道:「請她來打四圈,那也好。」

  情美笑道:「我說是猜中了你的心眼兒不是?」說著,她就笑著向外面叫道:「陳媽!你打電話把唐小曼小姐請來,說周先生要打牌,現時三差一呢。」

  計春聽說,只是笑,並沒有做聲。他暗地裡卻伸手到口袋裡去摸摸,還有多少錢。這是前日向令儀撒謊要的錢,說是要買些參考書,還做兩件樸實些的衣服,於是向令儀要了一百元鈔票,揣在身上來散花。這兩天和情美混在一處,都花的是這筆錢。現在情美用電話去召小曼來打牌,這正是自己所樂意的事。因為小曼生得嬌小玲瓏,還只十六歲,在年歲一方面看來,實在覺得是小曼比情美更有趣。她既是來打牌,決沒有不奉陪之理。所以事先伸手到衣袋裡去摸摸,還有多少本錢。

  自己揣度了一下,約莫有三十元左右,若是打小牌,這錢也就夠了,於是笑著站起來牽了兩牽衣襟,點著頭道:「老陳!我的牌是新學的。真打,我可不行,你得讓我的張子。」

  子布正是背著臉對了情美的,就向他了兩眼睛道:「那可不行。下棋可以讓子,打牌不能讓張。難道說我們還做兩個人的轎子來抬陸小姐嗎?」說著,又連連了兩下眼睛。

  計春心裡可就想著,陳子布這個人總算講交情的,處處維護著我,處處又顧全著我的面子。年輕的朋友,有這個樣子,總是不容易的了。同時,情美也就斜著眼睛,向計春瞟了一下道:「你這人老實又老實得可憐,調皮又調皮得可憐。我們是打牌消遣時候的事,誰贏誰輸,都沒有關係,讓張不讓張,還成什麼問題?」

  計春卻不料自己所說的一句玩話,卻會引著人家這樣瞧不起。人家說舞女是唯利是圖的,那也就不見得,於是紅著臉道:「我並不是說錢不錢的問題,乃是說的牌,打得太壞,若是四圈牌,永不開和,這也未免丟人。陸小姐!你相信我是怕輸掉十塊八塊錢的人嗎?」

  情美笑道:「那何至於!」

  這時,陳子布轉著站到計春身後去了,就不由得笑著聳了兩聳肩膀,又和情美丟了一個眼色。情美的烏眼珠子在眼睛眶子轉了一轉,似乎是向子布打個招呼,說是知道了。

  計春雖是沒有看到他二人的動作,心裡卻是十分後悔。他想著:人家舞女把銀錢都看得那樣地淡泊,自己還不曾打牌就先聲明著叫同場人讓張越是顯得自己小器,然而這句話已經說出去了,自己想要挽回,也是來不及。搭訕著只好去把話匣子開了,放上跳舞的音樂片子,一個人在屋子角落裡,七歪八倒地跳起舞來。

  不多一會,只聽院子裡高跟皮鞋得得作響,表示著那個人歡愉而來的情形。接著房門扯開,唐小曼笑著跳了進來,嚷道:「你們真高興!這個時候,還要搶忙打四圈牌。」

  情美笑道:「你說我們高興,為什麼打了電話去,你就很快地跑了來呢!」

  小曼笑著,並不加辯駁,跳著走到計春面前去,將背對了他,反過手去道:「勞駕勞駕!」

  她身上穿了桃紅色的綢旗袍,上身穿了一件雪白的絨繩短外衣,那蓬鬆的燙髮上,也是斜斜地戴了一頂白絨繩帽子。看她兩頰紅紅的,越顯得天真可愛。這也不必她說什麼了,就伸手代她把絨繩外衣脫了下來。

  情美笑道:「小周!你瞧,怎麼樣?你不是歡喜老九嗎?這很明顯的證明了吧!」

  小曼握了計春的手道:「你背著我說了我一些什麼?那不成,你說了我,你得說了出來。」說著,撅了嘴巴。

  陳子布笑道:「你這對歡喜冤家,到了一處就要鬧,不在一處又要想。來來來!打牌罷。」

  他口裡如此說著,兩隻手扶了桌子沿,就有個要抬桌子的樣子。

  小曼笑道:「來了就打嗎?我可沒有帶錢。」

  計春急於要表白他並不小器起見,立刻就答應著道:「沒有帶本錢嗎?這有什麼問題,我這裡先墊付。」

  情美笑道:「我說你們的感情不錯吧!」

  小曼聽說,就向計春瞅了一眼,於是他在這樣打情罵俏的聲中,打起牌來了。

  將四圈牌打完,已是十一點多鐘了。偏偏是計春和小曼兩個同輸,計春除會了自己所輸的款子而外,又替小曼付了賬。情美收錢的時候,倒說了一聲,還要給錢嗎?也並不十分地謙遜,將計春交付的十幾塊錢一齊收了。

  計春將金表掏出來看了看,便道:「二位小姐該到舞場去。我有一天一晚沒回公寓,也該去看看了。」

  小曼瞅著他道:「你好意思不陪情美姐去繞個彎兒嗎?」

  情美抿嘴微笑了一笑,然後拍了小曼的肩膀道:「要人家打牌,一個電話就把人家叫來了,上跳舞場就不奉陪。」

  計春笑道:「我本來是要回公寓去看看的,既然兩位小姐這樣說著,我就明天回去罷。」

  情美坐在椅子上,斜靠了椅背,頭不動,只把眼珠斜轉著,向他道:「並不是有誰留著你,要你明天回去。可是孔小姐還沒有嫁過來呢,你就這樣地怕她嗎?」

  計春什麼也不能說,只是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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