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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佩珠笑道:「這算什麼?我們的交情,也不在乎此。」

  計春道:「聽戲也許早一點吧。」

  佩珠笑道:「我想起來了。你對於高爾夫球,很有興趣,我們還是去打高爾夫球罷。你看怎麼樣?」

  計春道:「你到哪裡去,我也可以奉陪。」

  兩個人說著這樣的話,就格外顯得親密了,於是相偎相傍地坐著談起來。

  佩珠為什麼不在吃完了飯以後,馬上就走呢?這有個緣故:因為她看到令儀同三男友正在一處走,出了飯館,少不得還要在市場裡面溜達溜達,走出去和她碰個對著,有些不大穩便。好在有的是閒工夫,就在這裡,和計春多纏綿一會子,也沒有關係。所以只管找著閒話來說。

  其實令儀並沒有遠去,隔著一方板壁,那邊也是一間雅座。雅座裡面一位小姐,一人坐在那裡喝蔻蔻,這蔻蔻的力量,比酒還要厲害,她醉得眼睛都紅了呢,這就是令儀。

  原來她走出了飯館以後,不是男友那樣包圍著,她心中有些清醒了,自己出門來,不是想打聽周計春的消息的嗎?我得擺脫這幾個人,再打電話給袁佩珠。於是向陳子布等告別,約了再會,走出市場,找到自己的汽車,對汽車夫說:「開到袁家去。」

  汽車夫道:「什麼?袁小姐不在一處吃飯的嗎?」

  令儀道:「沒有呀。」

  車夫道:「我親眼看到袁小姐和周先生,一路進市場大門裡去的。周先生還說了呢,市場裡館子不大好。袁小姐說:吃西餐罷。我想你們一定可以在市場裡會著的。」

  令儀道:「這就怪了。我就吃的是西餐,市場裡只有一家西餐館子,我怎麼沒有遇著呢?我再去找。」說著,她就下了汽車,一直走向西餐館來。

  茶房見她二次進來,以為丟了東西,就跟著在後面問話。令儀一面向裡走,一面低聲問道:「有一位圓圓臉子的小姐,和一位年紀很輕的學生,在這兒吃飯嗎?」

  茶房道:「有的。那學生穿的是西服,淺灰色的呢帽子。」

  令儀在錢口袋裡摸出一塊現洋,塞到茶房手上,低聲道:「你在他們隔壁屋子裡找一個座兒,送一杯蔻蔻去,什麼也不要,你也別問話,回頭再給你小帳。」

  西餐館子裡茶房,總是能伺候摩登小姐的,看了這種情形,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於是微笑著,將令儀帶到佩珠的雅座隔壁房間來。

  她等茶房走了,在板壁上四處找著縫隙,以便向這邊看來。然而這西餐館子的建築,乃是異乎尋常的,樓板上有縫,這板壁上卻是無縫;找了許久,卻也找不到一絲縫隙。然而縫隙雖是找不到,隔壁人說話的聲音,卻是聽得很清楚的,佩珠向計春獻殷勤的那一番意思,完全聽得了。

  最後聽到吃吃的笑聲,計春道:「晚飯我們在哪裡吃呢?原地方罷!」

  佩珠帶著嬌音說:「今天下午,我該回去了。難道對家裡說,接連打兩晚牌嗎?」

  計春道:「打兩晚牌有什麼要緊?你不是說過,你們姨太太一打牌就是三四天嗎?」

  佩珠道:「我怎能和她比?她是我爸爸寵愛的人,而且她打牌也是真打牌。」

  計春道:「你老太爺要說你的時候,你不會把話去堵他嗎?姨太太可以在外面打三宿四宿的,袁小姐在外面打一宿兩宿的牌,那也不要緊呀。」

  佩珠道:「為了你倒要我得罪我的父親嗎?」

  計春笑著道:「你不肯答應,我也就不敢勉強了。」

  佩珠道:「得啦,得啦!我就依了你的話罷。」

  令儀聽了這話,氣得渾身只管抖顫。但是他們說了在原地方相見,但不知這原地方,是什麼地方?且不驚動他們,把這話繼續地聽了下去。隔壁兩個人咿咿唔唔地說著,又混了許久,最後聽到計春說:「那間房子很好,也清靜,你不該退了。」

  佩珠道:「這有什麼難?打個電話,告訴茶房,把房間留下來就是了。」說到這裡,就聽到叫茶房聲。

  茶房進去了,佩珠道:「你給我打個電話到安樂飯店二層樓,找姓方的茶房說話。叫通了,我自己去接話。」

  茶房答應去了。一會子茶房複來,引著佩珠去了。一會子佩珠笑著進來,會了飯賬,和計春一同走了。

  令儀坐在屋子裡,不由得笑著自言自語地道:「袁佩珠呀!袁佩珠!不怕你詭計多端,這一下子,你在我的手心裡了吧?」說畢,又狂笑了一陣,那個得錢的茶房,這時進來了。向令儀笑著一鞠躬道:「隔壁兩位走了。」

  令儀道:「他們打電話到安樂飯店,你聽見嗎?」

  茶房笑道:「我特意去聽的。那位胡小姐說:讓茶房把十八號房間還留下。」

  令儀笑道:「哦!她又改了姓胡了。你聽清楚了,是十八號房間嗎?」

  茶房道:「那沒有錯。」

  令儀笑道:「你很會辦事,我再賞你一塊錢。」

  於是打開錢袋,又賞了他一塊錢。

  她出得飯館來,不住地想著心事。由市場後門出去,雇了一乘人力車,先到安樂飯店來,她先到賬房裡打聽,二層樓有沒有房間?賬房說:「還有幾間,你自己去看罷。」

  令儀聽說,臉上帶著幾分微笑,就向賬房道:「好!你叫茶房引我去罷。」

  茶房看她是個摩登姑娘,當然,住旅館是在行的事。這就引著她上二層樓。

  令儀故意地一直向前走,到了十八號房間門口一看,原來是在一條夾道的盡頭,微向裡彎的房間,自然是清靜的了。便笑道:「這房間很好,就是這裡罷。」說著,就伸手去推門,茶房搶著攔住道:「你另找一間罷。這間房,人家定下了。」

  令儀道:「你瞎說的,什麼人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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