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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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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春笑道:「你怎麼不把我比作新郎官,倒把我比作新娘子呢?我又不是女人。」 菊芬抿了嘴微笑著,沒有說什麼,計春道:「你說你說,那是什麼原因?」 菊芬鼓了腮幫子道:「我說你是新郎,你好佔便宜嗎?」 計春一伸手,撅了她的腮笑道:「你這張小嘴既然會說,又會使小心眼兒。」說到這裡,恰好是倪洪氏一腳踏了進來,她喲著一聲笑道:「哥哥!這就是你不對。妹妹好好地伺候著你,你為什麼倒要撅她的臉?」 菊芬道:「媽!你聽聽,他說我不該說他是新娘子。」 倪洪氏笑道:「這倒是他對了,人家是個男孩子,你怎麼說人家是新娘子呢?」 計春道:「乾媽!請你評評這個道理。她說:若是說我像新郎官,就是我占了她的便宜,這怎麼會是我占了她的便宜呢?我倒有些不懂。」 倪洪氏笑道:「小孩子們,知道什麼是佔便宜,什麼不是佔便宜?以後不許胡說了。」 菊芬紅了臉跑走了。 計春是個大些的孩子,懂得人事了,仔細一想,也覺自己的話說得有些不對,紅著臉,低了頭洗手。倪洪氏拿了一件衣服,坐在門口竹椅子上縫著,就不住地對了計春身後微笑。 計春把臉洗完了,回過頭來看到,就問道:「乾媽!為什麼老笑我?」 倪洪氏道:「我並不是笑你。我心裡想著一件可笑的事,就不覺得笑出來了。我問你一句話,你別害臊,只管對我說出來。」 計春雖沒有聽到乾媽說什麼,可是她首先就說了別害臊,當然就是可以害臊的事。想到這裡,臉上自然先就紅了起來,低了頭,又低聲道:「乾媽老和人開玩笑。」 倪洪氏道:「不是我和你開玩笑,你有這樣大了,書又念得很好,你應該懂事。你是很喜歡菊芬的,我又很喜歡你。」說到這裡,把臉子就板住了一板,正色道:「我問你一句話,你得實說。現在不是婚姻都要自由嗎?父母做主,那是算不得事的。我看別人事情,自己也看乖了,所以我趁著你頂高興的時候,來問一句話。我的意思,想把菊芬許配給你,你是願意不願意?」 計春倒是沒有答應她這句話,卻噗哧一聲笑著,兩手反過背面去,撐住了身後的桌子,又把頭來低了。倪洪氏道:「我對你說著,叫你不要害臊,你怎樣又害起臊來了?這是終身大事,你害臊做什麼?你若是覺得你妹妹不好呢,那可以說;你覺得你妹妹還不錯呢,也可以說。你說罷,到底是願意不願意?」 計春低了頭,去看自己的鞋子,卻用腳尖在地上塗抹著,倪洪氏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不願意;因為不好意思對乾媽說出來,所以用腳在地上塗著不願意的字,你說是不是呢?」 計春這才被她逼著抬起頭來道:「誰說的?乾媽怎麼會知道我的心了?」 倪洪氏道:「既然是我沒有猜中你的心事,那就是你願意了。」 問到了這句話,計春答覆不出來,他又低下頭去,倪洪氏倒不怪他不做聲,卻笑道:「你不做聲,我就算你是願意的了,回頭我和你爹商量這件事,你可不許反對。」 計春只是笑著,沒有做聲。倪洪氏道:「你這個孩子,真是沒出息;現在的學生,成天地講著自由戀愛,到了你這裡,就不敢提這句話,老是紅著臉低了頭。」 計春笑道:「這有什麼關係?」 倪洪氏道:「既然是沒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不開口說話呢?」 計春笑道:「我用不著說,乾媽知道。」 倪洪氏笑道:「這倒怪了,你心裡的事,我怎麼會知道呢?」 計春並不說出理由來,又補了一句道:「乾媽知道的。」 倪洪氏被他說著也哈哈大笑起來。 菊芬由院子裡跑了進來,笑問道:「媽!你笑些什麼?」 計春趕快丟了一個眼色,菊芬倒以為是計春做錯了什麼事情,惹著母親好笑,當然是不能接著向下說,於是向著母親呆了一呆。倪洪氏道:「你不用問,反正是好事,不是壞事。」 菊芬聽著,接著又向計春臉上看了來,計春雖是擠眉弄眼的,臉上可帶了不少的笑容。 菊芬也覺著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就向計春鼓鼓嘴道:「你們都是這樣,有好事總要瞞著人。」 計春聽說,依然向她眯了兩下眼睛。菊芬道:「你們有好事不告訴我可不行。媽!你說你說,你不說,那不行。」說著,一伸手把倪洪氏手上做的衣服搶了過來。倪洪氏笑道:「傻丫頭!這話你是聽不得的。」說畢,噗嗤一笑。 菊芬看到母親這個樣子,更疑心母親是不肯說,因道:「不說不行。」 計春覺得她鬧得糊塗,也笑了。菊芬躺到倪洪氏懷裡去,將身子連扭了幾下,鼻子裡哼著道:「你不說不行,你不說不行。」 倪洪氏笑道:「你要說,我就說罷。好在你兄妹兩個人,也真像自己骨肉一樣,我告訴你,你以後不要害臊,還像從前一樣好了。我的意思,想把你兄妹二人,變成個小兩口兒,就是這一輩子,同偕到老……」 菊芬已是個十五歲的孩子了,女子的情竇,比男子開得早,豈有母親的話,說得這樣明白,還有不知道的?站了起來,轉身就跑,把一個倪洪氏,笑得前仰後合。 周世良在這裡開豆腐店三年,歲數是大了,和倪洪氏也就熟識多了,不像在鄉下和王大媽做鄰居,要避那些嫌疑。他聽到後面院子裡這樣地哈哈大笑,也就跑了進來,看看是什麼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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